此事議定,皇上又對陳文義麾下副將等論功行賞,余杰和歐陽氏尤其重賞。
皇上對歐陽氏的賞賜說重也重,說輕那也輕。
他只是賞了歐陽氏一個千總的官職,命她在綠營鳥槍隊(duì)繼續(xù)效力。
看起來沒有什么區(qū)別,實(shí)則已經(jīng)是最大的恩典了。
從前她在綠營之中名不正言不順,如今皇上御旨一下,還有誰人敢質(zhì)疑她?
這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
轉(zhuǎn)眼時至近午,皇上忽然想起了還在后殿等著的陳文心,忙打發(fā)了一眾臣公。
只有陳文義被留了下來,皇上命人把他到后殿更衣,換下這一身鎧甲后留下用膳。
果不其然,陳文義一進(jìn)了后殿,皇上在前頭就聽見了陳文心的歡呼雀躍。
李德全笑道:“皇上您瞧,勤妃娘娘為皇上的恩典多么高興吶。”
皇上白了他一眼,“蠢材!跟在朕身邊這么久了,你勤主子會為什么高興,你還不知道?”
李德全很快就明白過來了,皇上的意思是,陳文心不是為了封妃而高興的。
她是為著見著自家二哥才高興的。
他嘿嘿笑著,皇上不耐煩道:“還不去傳膳呢,在這笑個什么勁?”
李德全委屈道:“皇上,這傳膳的時辰還差一點(diǎn)呢!
皇上也知道差一點(diǎn),可是陳文心一個人在后頭等了那么久,她肯定等餓了。
現(xiàn)在要是讓她吃多了點(diǎn)心墊肚子,一會子可就吃不下飯了。
那還不如早一點(diǎn)傳膳好了。
“蠢材!陳將軍風(fēng)塵仆仆凱旋歸來,自然腹中饑餓。朕體諒臣下,你還來跟朕啰嗦?”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
李德全一溜煙地快步走了出去,皇上索性先在前頭批折子,讓他們兄妹倆說說體己話。
陳文義換下了那一身鎧甲,兄妹二人坐到一處敘起話來。
“二哥怎么瘦了,似乎還黑了些!
陳文義和她一樣是個曬不黑的豆腐皮兒,想來這回在科爾沁是吃了苦,不然怎么曬得黑呢?
陳文義摸摸自己的面皮,“是嗎?我就希望黑些呢,一個大男人做什么像你這樣白,叫敵軍笑話!”
他從山東剿賊寇那時起,便知生得過于俊美,對戰(zhàn)場而言絕非好事。
一則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不信任,覺得一個小白臉沒有真本事,難以統(tǒng)率御敵。
二則敵方總要以此為由趁機(jī)嘲笑,十分氣人。
他自己倒猶可,常常是余杰被氣得半死。
“我最好曬得黑一些,再丑一些,這樣正好也好找媳婦!
陳文心噗嗤一笑,“二哥,我見你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你猜是誰?”
“這樣沒頭沒腦的,哪里猜得出來?”
“我想了啊,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有個英俊美貌的大將軍,叫做高長恭!
陳文義挑眉道:“你說的是蘭陵王么?”
“正是。傳說那個蘭陵王和二哥一樣,生的容貌極其俊美。他也很苦惱,自己上戰(zhàn)場之時無法威懾敵方,于是戴了一個嚇人的鬼面具!
陳文義不屑一顧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必遮遮掩掩?我會用自己的能力來讓所有人知道,不需要靠鬼面具來嚇人!
陳文心眼珠子一轉(zhuǎn),想著他也確實(shí)不必戴鬼面具。
雖然生得俊美威懾不了敵人,但可以用美貌勾引敵人的妹子呀。
她想著想著,不由地偷笑起來。
“笑什么?”
陳文心忙正色,“二哥平安回來,我高興呢!
他毫發(fā)無損,這是比凱旋更大的幸事。
知道她腦袋瓜里總是胡思亂想,陳文義也不去追究了。
他終于放下了一個重?fù)?dān),實(shí)現(xiàn)了自己對家人的承諾。
那夜聽雨閣,陳文心被佟妃罰跪在雨中,一身濕透高燒不退地躺在床上。
他曾和家人說,要用他的軍功,為陳文心掙回一個前程。
讓皇上就算不寵愛她了,也不能輕視她。
如今陳文心被封為妃位,這只是一個開始。
往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
陳文義凱旋,一道封妃御旨曉諭后宮和前朝。
“唯內(nèi)廷之德昭,奉太皇太后之御旨!
“勤嬪淑慎性成,勤勉柔順,率禮不越。性行溫良,克嫻內(nèi)則,淑德含章?盀楹髮m表率,著即封為勤妃,欽此!
人人皆知,這次陳文心驟然封妃,是因?yàn)榛噬蠈㈥愇牧x的戰(zhàn)功推恩到她身上。
推恩也是老祖宗的慣例,比如后妃得寵被晉封,也可以推恩到自己的父母身上。
只是陳文義這一推推得徹底,自己什么都不留,就讓皇上封了自家妹妹一個妃位而已。
這事越傳越邪乎,把陳文義說得像一個護(hù)妹狂魔一樣。
“朝中都傳遍了呢,皇上要封陳文義一等大將軍呢,都被他推了!”
“他就非要封自己妹妹這個妃位!”
“一等大將軍跟一個妃位,孰輕孰重誰不知道。靠烧媸巧!”
“這個陳文義當(dāng)真是天下兄長之楷模,令多少有胞妹的男子汗顏!”
……
這些流言從前朝傳到了后宮,陳文心聽了不禁好笑,當(dāng)做笑話來說給皇上聽。
皇上道:“這還不是你出的主意,還好意思笑?”
原來在陳文義回來之前,皇上就和她商量了,怕直接提推恩封妃的事情,佟國維一黨會反對。
陳文心想了想,給皇上講了魯迅先生那一段話。
“中國人的性情,是最喜歡調(diào)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
“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diào)和,愿意開窗了!
皇上聽后深以為然,大贊這是至理名言。
他問陳文心,這個魯迅是誰?可否招進(jìn)朝中為官?
陳文心只好含混過去,說這個魯迅是她看過的一個話本子上的人物,不是真人。
陳文心常常說些奇怪的話本子故事,皇上聽都沒聽過。
其中有個說宮里格格的,格格的名字居然叫做小燕子?
還有一個說大家子表兄妹愛情的,那個動不動就哭的表小姐是陳文心最喜歡的人物了。
這些奇奇怪怪的話本子皇上都沒聽過,不過沒關(guān)系,只要說的有道理就行了。
皇上學(xué)習(xí)了這個叫做魯迅的話本人物這句話,于是先告訴眾臣自己要封陳文義為一等大將軍,世襲罔替。
眾臣一聽這話慌神了,都來勸他。
這時候再改為封陳文心為妃,也沒人敢反對了。
想到佟國維一臉吃癟的模樣,還要乖乖上來道一句臣附議,皇上就覺得好笑。
陳文心不以為然,“我只是說了一句話本子上的話,玄燁自己想的主意,管我什么事?”
她可沒有慫恿皇上提封陳文義為一等大將軍這樣的話,她也沒想到,皇上竟然舍得以這個爵位來開口。
萬一朝臣們不反對呢?
那皇上豈不真的要把這大清武將最高的爵位,直接賜給陳文義了?
“你是個有主意的,只是朝政之事朕也不敢讓你多觸及,你替朕安心管好后宮便是了!
他可不希望讓有心人參上一本,說陳文心后宮干政。
說到管理后宮,陳文心不禁皺起了眉頭來。
她雖晉為妃位,和惠妃、佟妃同列。
掌管后宮事宜的還是惠妃,她仍是協(xié)理后宮罷了。
只是她晉升之后,反而覺得惠妃產(chǎn)生了某種變化。
皇上見她欲言又止,便道:“還有什么話和朕都不能說的嗎?”
他二人自經(jīng)過從前誤會種種后,早已不再彼此隱瞞。
陳文心咬了咬牙,還是把實(shí)話說了出來。
“玄燁覺不覺著,惠妃最近有些變化?”
她這樣一說,皇上也察覺到了,“的確,惠妃最近心境似乎開闊了不少,常見笑眼。似乎也用心打扮了,瞧著比從前年輕了許多!
她白了皇上一眼。
“才不是說這個呢!我是覺得,惠妃近來終于愿意管事兒了,她從前可是最厭煩管后宮那些小事兒的!
比如說皇上下旨讓宜貴人遷居永壽宮西配殿,宜貴人推三阻四,不肯挪動。
其實(shí)皇上這番旨意已經(jīng)算是寬厚了,她再怎么挪動,永壽宮畢竟只有她一個主子。
正殿空出來沒人住,就沒有主位娘娘管著她。
和她相比,章貴人也是貴人,可她就得繼續(xù)住在承乾宮佟妃的陰影下。
宜貴人卻不知足,宮人便來翊坤宮通報了此事。
誰知陳文心還沒工夫處理此事,已經(jīng)聽說了惠妃召宜貴人到長春宮斥責(zé)的事情。
這可不符合惠妃一貫的作風(fēng)啊。
皇上這樣一聽,才發(fā)現(xiàn)事情沒他想的那么簡單。
他以為惠妃是從哪得來了什么美容養(yǎng)顏的方子,整個人精神了起來,那也是好事。
聽陳文心這一說,倒像是惠妃有攬權(quán)之意。
“惠妃在朕身邊十幾年了,育有朕的皇長子大阿哥,一向人品貴重……”
陳文心打斷了皇上,“我并沒說惠妃不好,我只是……”
她先前猶豫著不敢說,就是怕皇上會以為她對惠妃有惡意。
皇上敬重惠妃,她又不是不知道。
皇上瞧她著急的樣子,忙安慰道:“你放心,朕知道你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