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心往永壽宮的西偏殿去,玉答應(yīng)這邊似乎有準備,早已在殿外恭候她來。
“嬪妾請勤嬪娘娘金安!
她身后跟著兩個一看就是蒙古相貌的宮女,面上還帶著些微的高原紅。
“免禮!
陳文心淡淡一笑,“今兒永壽宮發(fā)生這樣的大事,玉答應(yīng)連個面都不露,本宮便過來瞧瞧你!
玉答應(yīng)道:“嬪妾見前頭人多事忙,不便去參合。未能前去給娘娘請安,實在是嬪妾之過!
玉答應(yīng)在慈寧宮與她攀談過,也算相熟,何以態(tài)度如此謹慎?
她心中暗笑,看來上回她有意借問她家鄉(xiāng)事來探聽消息,她是看得出來的。
那么今兒,她自然看得出來,自己并非來看看她而已。
這后宮里真正的笨人又有幾個呢?
宜嬪也不算笨,只是今天這一招出錯,也許就要一敗涂地。
人在順境之時總是容易出昏招,這也是人之常情。
宜嬪今兒若不把這事嚷出來,自己默默吞了苦果也就罷了。
還是玉答應(yīng)的手段高啊,借力打力。
她讓宜嬪受到傷害,還不能往外說。一旦往外說,對宜嬪自己的傷害就更大了。
而她玉答應(yīng)未必會被查到。
高,實在是高明。
只是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皇上在宮中耳目眾多。
自己能查到的,皇上未必查不到。
他很早之前就和自己說過,覺得這玉答應(yīng)有古怪,又怎么會不探查她呢。
唯一麻煩的是,玉答應(yīng)身邊這兩個貼身宮女,都是不太通漢話的。
就讓皇上自己查吧,皇上不問,她就不報。
她今兒來玉答應(yīng)這,也是想來查訪查訪是否有異樣。
既然玉答應(yīng)早有防備,只怕也查不出什么來了。
兩人各懷心事,進到殿中,分上下次序而坐。
陳文心把手上的帕子交給白露,對玉答應(yīng)道:“幸好你這兒沒有麝香味,也不必擔(dān)心影響你日后懷胎生子。”
玉答應(yīng)道:“宜嬪娘娘從不往我嬪妾這兒來,都是傳喚嬪妾到正殿去說話的!
她把手伸出,露出一截皓腕,上頭有幾道紅色的掐痕。
“這是宜嬪娘娘抓著嬪妾的手時不小心留下的,幸好那一回太皇太后命貴妃娘娘來相救,否則嬪妾也不知會落得如何下場!”
玉答應(yīng)主動把宜嬪對她的針對說出來,倒讓陳文心有些驚訝。
難道她不該假裝和宜嬪相互敬重,來打消自己的嫌疑嗎?
她忽然想到,太皇太后讓佟貴妃出面壓制宜嬪,相救玉答應(yīng)的事兒。滿宮里早就傳遍了,她也瞞不住。
倒不如裝出一副可憐樣,來證明她只有被宜嬪迫害的份,毫無還手之力吧?
要不是她早就派小桌子安插眼線盯著她,恐怕也要被糊弄過去。
“讓本宮瞧瞧!
陳文心關(guān)切地拉起她的手,細細地看上頭的指痕。
這指痕細小,看著確實是女子的手抓的。
看指痕消退的顏色來看,時間也差不多對的上。
她便關(guān)懷道:“可請?zhí)t(yī)看過了?”
這痕跡看著猙獰,并未損傷到肌膚之下,實際上并不需要請?zhí)t(yī)診治。
沒想到玉答應(yīng)點點頭,“嬪妾見那海宏太醫(yī)常常往宜嬪娘娘那去,就順道請他來看一眼,若是不礙事也就罷了!
一個被宜嬪欺負慘了的小答應(yīng),還有請宜嬪的保胎太醫(yī)前來看小傷口的本事。
以宜嬪的性子,她怎會允許呢?
陳文心抿了抿唇。
這玉答應(yīng)似乎是知道她身邊有眼線,主動把找海宏看診過的事兒說了出來。
難道是自己想錯了,這陷害宜嬪之人,或許就是佟貴妃之流?
她忽然有些不自信了起來。
不對,方才海宏的反應(yīng),明顯是受了殿中誰人的提點。
偏偏永壽宮站在殿中那三個宮人里,就有一個和玉答應(yīng)接觸較多的。
海宏也和玉答應(yīng)接觸過,這會是巧合嗎?
反倒是佟貴妃那邊,并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玉答應(yīng)不是無辜,那就是……
演技太高。
陳文心定定地看著她,后者同樣鎮(zhèn)定自若地回看她。
一個目光帶著探究和質(zhì)疑,一個眸中帶著不懼和冷靜。
這種不懼,不像是清清白白的坦然,更像是做得天衣無縫的自信。
玉答應(yīng)先移開了目光,她們兩再這樣對視下去,簡直有挑釁的味道了。
陳文心也移開了視線,轉(zhuǎn)去看屋中其他的物品。
玉答應(yīng)的屋子并不奢華,除了一些蒙古特色的擺件以外,就是尋常的答應(yīng)位分的物品。
陳文心也是在儲秀宮做過答應(yīng)的,她很清楚答應(yīng)的位分應(yīng)該有什么東西。
“這些蒙古擺件好精致,玉答應(yīng)進宮的時候可沒帶這些吧?想來是太皇太后賞的么?”
她站起來去撫摸掛在墻壁上的一架馬頭琴,琴首上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馬,看著甚是可愛。
玉答應(yīng)也站起來道:“是,太皇太后說庫房里蒙古擺件也多,便分賞給了我們一批新入宮的蒙古妃嬪!
“本宮彈過古琴,這馬頭琴倒是沒彈過。”
她說著,手指輕輕一撥那馬鬃毛做的琴弦,一聲沉悶的弦音響起。
隨著那弦音的響起,空氣中隱隱約約有種什么味道彌散開來。
那味道很淡很淡,卻有一絲腥氣,若有若無地鉆到她的鼻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玉答應(yīng)有些錯愕地看著她,“娘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許是剛才在正殿那邊麝香聞多了,覺著玉答應(yīng)屋子里的氣味兒很好聞。”
這話是假話,她在正殿那邊一直是以帕子掩鼻的,并沒聞到多少麝香味。
玉答應(yīng)屋子里這味道她也不喜歡,是很濃郁的花香。
這大熱天的,熏那么濃的花香,聞久了不嫌膩嗎?
那馬頭琴上的味道更是古怪,也不知那股淡淡的腥氣是從哪里來的。
玉答應(yīng)熏這么多花香,是想掩蓋什么味道么?
眼見她這屋子里也看不出什么來,陳文心略坐坐,便道:“本宮也就不打擾了,玉答應(yīng)在永壽宮中自己小心些!
也不知她這話是在說要她小心不要聞到麝香,還是小心陷害宜嬪之事被發(fā)現(xiàn)。
玉答應(yīng)福身行禮,“嬪妾謝娘娘關(guān)懷,恭送娘娘!
陳文心走出了永壽宮,問白露道:“玉答應(yīng)那屋子,你覺得有什么異樣么?”
白露知道自家主子懷疑玉答應(yīng),自然格外留神。
但她的確沒看出什么異樣來。
最大的異樣,就是和其他的嬪妃裝飾得不同,蒙古風(fēng)味重了些。
那些東西是太皇太后賞賜的,便順理成章了。
“你不覺著她屋里熏香太重了嗎?”
白露回想了一下,道:“如今是盛夏,宮里很多嬪妃怕出汗有異味,都會多熏些香的!
陳文心就和旁人相反,夏日里她愛出汗,只肯用冰山解暑,也不用熏香來遮掩氣味。
難得的是她汗出得多,并沒有什么異味,反而有自然的淡淡體香。
她笑道:“主子自己個兒不愛熏香,就覺著人家熏得多。要說玉答應(yīng)屋里熏香多,不如說宜嬪一個身子都比玉答應(yīng)一個屋子熏得多。”
白露最近也和白霜學(xué)的俏皮了,這話說得把陳文心都逗樂了。
“你知道她身上熏的都是麝香,還湊近她做什么,也不怕以后嫁人不好生孩子?”
陳文心打趣白露,白露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她牽著白露的手,道:“日后我一定給你找個好婆家,讓你嫁的近,又體面尊貴。屆時你就像劉嬤嬤和鄧嬤嬤她們那樣,再入宮陪我說話兒,好不好?”
她說的是真心話,白露還是羞紅著臉不肯說話。
古代的姑娘臉皮太薄了,也罷,這事過一二年再提也成。
總得慢慢替她尋摸合適的人選。
她們兩一路說著走著,沒有注意到,在永壽宮角門之中,偷偷注視著她們的一雙眼睛……
面上帶著高原紅的宮女,回到了永壽宮東配殿之中。
“二小姐,勤嬪娘娘走了!
這宮女說的是蒙古話,玉答應(yīng)也以蒙古話回她道:“你有沒有聽到她們說些什么?”
那宮女想了想,“奴婢好像聽到她們說,要給白露姑姑嫁出去,以后再回宮里來當嬤嬤!
玉答應(yīng)面上一喜,看來陳文心并沒有懷疑她。
“塔娜,你做的很好,繼續(xù)替我盯著院子里打掃的那個太監(jiān)小印子!
她懷疑那個小印子,是旁人有意派到她這處的奸細。
只是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誰派來的,不能打草驚蛇,只能看著他。
幸好她屋子里的事情,都是塔娜和塔尕兩人親手經(jīng)辦,旁人想插也插不進手來。
她得意一笑,淡淡道:“塔娜,塔尕。我把你們倆千里迢迢從科爾沁帶到京城來,你們倆一定要記得,沒了我,你們在這宮里就是最沒用的奴才。”
沒用的奴才,是會死的。
塔娜和塔尕對視一眼,慌忙跪下:“我們一定忠心于二小姐!
屋子外頭一個小太監(jiān),聽著里頭主仆三人嘀嘀咕咕的蒙古話,只能干著急。
別說根本就聽不清她們說的什么,就算聽清了,他也聽不懂是什么意思。
怪道皇上不喜歡蒙古嬪妃呢,她們要是拿蒙古話來勾心斗角,皇上根本就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