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逆賊一案已落幕,陳文想的病也好了。
眾人可以繼續(xù)上路了,只不過不是繼續(xù)南巡,而是回京。
刺殺之事始終讓皇上心有余悸,陳文心也悶悶不樂的,南巡便就此打住。
當(dāng)時(shí)百姓都以為皇上已經(jīng)在龍船上去了蘇州,只有本地官員知道皇上還留在府衙之中,在調(diào)查逆賊的蹤跡。
似乎逆賊擄去了皇上身邊的一個(gè)大臣,但皇上對此絲毫沒有透露。
那些從京中調(diào)來的兵士由陳文義統(tǒng)籌,更是諱莫如深。
如今皇上真的要回京了,龍船又從蘇州駛回,百姓們便傳言皇上真是英明。
假裝離開來使逆賊放松警惕,待逆賊要離開揚(yáng)州時(shí)一網(wǎng)打盡。
高,真是高啊。
至于陳文心的事,更是無人能知。
眾人重新登船向北,不過短短十?dāng)?shù)日光景,心境已不同了。
四月天氣暖和得緊,又是在南邊。陳文心病好了之后,出門便只著單薄春衫。
白露憂心道:“主子這回清減了許多,皇上瞧著都心疼得不得了。這是小李子送來的血燕,說是給主子補(bǔ)身子的!
她想起從宿遷離開之后,皇上便是在這龍船之上告訴她,血燕可以補(bǔ)血養(yǎng)氣。
只要吃久了,她的手腳冰寒之癥便可好起來。
她笑道:“如今天兒這樣熱,我又不手腳冰寒了,還吃這個(gè)做什么?”
白露忙道:“主子,這血燕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皇上特特命人從宮里送來的。不管手腳冰冷,單說補(bǔ)身子,也是極好的!
她低頭看看自己,將春衫的袖子微微拉起一段,看著自己纖可見骨的手腕。
怨不得,進(jìn)來眾人看她的神色,都躲躲閃閃地帶著憐憫。
他們只以為陳文心被逆賊抓走受了委屈,所以一下子消瘦成這樣。只是這話又不好提,怕說了讓她多心,以為皇上還懷疑她失節(jié)。
——皇上早就吩咐了李德全和王熙等人,這話萬萬不可外傳。
王熙等人那夜雖然沒有跟去畫舫,但他們是和皇上從京里出來的。
眼看著朝夕相對的勤嬪娘娘不見了,難道還能不知道地方官口中,皇上身邊被擄走的大臣是誰嗎?
他們冷眼看著陳文心這一病,看著陳文義審問眾逆賊為勤嬪娘娘討一個(gè)公道。
也只得嘆息罷了。
勤嬪娘娘沒錯(cuò),可皇上也不算是大錯(cuò)。
他是皇上,對于妃嬪的貞潔過分在意,那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何況是他最為愛重的一個(gè)妃嬪呢?
只是對于女子而言,這樣的懷疑確實(shí)有些傷夫妻情分。
他們兩人素來如膠似漆,眾人也不急于這一時(shí)。
民間有句俗話說得粗魯,但很有道理。叫做夫妻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
皇上和勤嬪娘娘,一定也會如此的。
“奴才請勤嬪娘娘金安!
小李子從船艙外頭進(jìn)來,懷里抱著個(gè)木頭盒子,一臉獻(xiàn)寶的模樣。
還有什么比血燕更珍貴的不成?
陳文心撇撇嘴,毫不客氣道:“皇上又叫你來獻(xiàn)殷勤了?”
皇上知道她氣惱,這些日子便常常送東西來給她。
多半是好吃的吃食,小李子說了,都是皇上親口嘗過才送來給她的。
也有些民間的小玩意,像是皮影戲或者木偶之類。
如果小李子回報(bào)她喜歡的話,皇上就會趁她高興來找她說說話,想讓她漸漸消氣。
但每每皇上夜間想留宿,陳文心都拒絕了。
這就是說明,她還是不肯原諒自己。
皇上吃了四五天的閉門羹了,這禮還是照送不誤。
小李子暗想,這話不知是說皇上獻(xiàn)殷勤,還是說他小李子獻(xiàn)殷勤。
雖然小李子覺得前者更有可能,但他作為奴才,主子能這樣說,他可不能。
小李子笑道:“娘娘猜猜,這里頭是什么?”
這木盒子這樣大,若說是裝首飾,似乎粗糙了些。
若說是裝吃食,倒還有幾分可能。
白露和她心有靈犀,想到一塊兒去了,她上前接過,道:“又是什么新鮮吃食吧?”
一開始皇上派小李子來送東西的時(shí)候,主子神色冷淡得很。
這兩天好轉(zhuǎn)了不少,否則小李子也不敢賣關(guān)子。
白露接過那箱子一掂,“呀,怎么這樣沉?”
她將木箱放到桌上,陳文心好奇地掀開了木箱的搭扣,只見一道雪白的閃電竄了出來。
“。
她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往后走,一不小心撞到從后艙進(jìn)來的皇上身上。
“什么怪物!”
她嚇得花容失色,皇上趕緊抱住她,撫著她的后背安慰道:“別怕別怕,你仔細(xì)看看!
她覺著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在蹭自己的腳,低頭一看——
竟然是胖賊!
她不禁輕呼一聲,稍稍蹲下身子向胖賊伸出手,它乖巧地跳上陳文心懷中。
久別重逢,胖賊顯得很興奮。
它不停地舔著她的臉,扭著身子彈來彈去。
是胖賊沒錯(cuò),只是,為什么會胖成這樣,讓她完全認(rèn)不出來。
若說她離京之前的胖賊還是一個(gè)小粉團(tuán),約莫和她大腿一樣粗,胖也胖得有五官。
那么現(xiàn)在的胖賊就是一個(gè)大肉球,能粗過她的腰,在她懷里彈幾下她幾乎就要內(nèi)傷了。
胖賊被她放到地上,剛沾到地板又迅速跳入她的懷中。
然后重復(fù)舔她的臉和彈來彈去的動(dòng)作。
完了,這回她真的內(nèi)傷了。
皇上在胖賊的大圓臉面前揮了一下袖子,胖賊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著那片上好的絲綢制成的衣袖。
嘩——
皇上用力一甩袖子,胖賊隨之一躍。
就這樣整團(tuán)大肉球掉在了地上。
她現(xiàn)在可不敢隨便抱胖賊了,等她這內(nèi)傷好些再說。
她看了皇上一眼,都要回京了,還巴巴地把胖賊弄來做什么。
“奴才富貴兒,請皇上圣安,請主子金安!
富貴兒穿著一身便服,從船艙外頭進(jìn)來,見著她喜笑盈盈地打了一個(gè)千兒。
“免禮!
見著胖賊,陳文心就知道富貴兒肯定跟來了。
她忙問富貴兒,“翊坤宮還好嗎?小桌子和鄧嬤嬤劉嬤嬤她們,還好嗎?”
富貴兒口齒伶俐,脆生生地答著話,胖賊終于老實(shí)下來,只在陳文心腳下蹭。
“主子一走,翊坤宮也沒甚么差事。小桌子不過是替主子拿拿份例東西,再管管宮里的花木。”
“他整日里閑著就念叨,主子在外頭平安不平安,啥時(shí)候能回來。翊坤宮所有人都聽得煩了,他還非逮著人就說!”
陳文心噗嗤一笑,小桌子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他待自己的忠心和情誼,她很是明白。
“主子您不在,鄧嬤嬤和劉嬤嬤輪流休假回家里。她們在宮中總歸也無事,只是怕小桌子不老成,所以總會留一個(gè)在!
陳文心點(diǎn)點(diǎn)頭,能時(shí);丶沂莿邒吆袜噵邒咚齻兊囊粋(gè)特權(quán)。
她忽然想到白露,白露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
雖然還沒到宮女能放出宮的年紀(jì),但要說婚配,年紀(jì)已經(jīng)有些大了。
她是自己最信任的近侍,若是能給她許一門好親事,再讓她時(shí)時(shí)入宮陪伴,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是宮中最年輕的嬪位,小桌子也是宮中最年輕的管事公公。
她再提前給白露婚配的話,白露說不定就會是宮里最年輕的嬤嬤了。
富貴兒繼續(xù)道:“白雪白霏兩位姐姐成日里就知道繡花兒,說是趁著現(xiàn)在清閑多給主子琢磨些花樣兒出來,好給主子回來制夏衣。”
這春衫剛穿上呢,她們就琢磨起夏衣來了。
陳文心掩嘴一笑,“那你自己呢?”
富貴兒一愣,“主子,奴才還能干嘛?您不在,富貴兒就伺候胖賊這一個(gè)小主子,比他們都忙上許多呢!”
她終于明白胖賊為什么會胖成這樣了,自己走了,翊坤宮清靜起來。
富貴兒恐怕是整日無所事事,就只能喂胖賊吃東西玩。
往日里自己在宮中看著,他不敢給胖賊喂多。現(xiàn)在好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陳文心佯怒道:“所以你就給胖賊一只好端端的狗,喂成了豬?”
皇上在邊上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邊喝著茶。
聽了這話,他幾乎一口茶要噴出來。
細(xì)看陳文心腳下的胖賊,身子幾乎比她還粗。
皇上忽然就笑不出來了,她近日來竟然瘦成了這副模樣。
富貴兒也假裝惶恐,“主子饒命,其實(shí)胖賊也沒有那么胖的!
他往前挪了挪,雙手掐住了胖賊的腰。
被他這一掐,才發(fā)現(xiàn)這胖賊分明是虛胖。皆因毛發(fā)長長了,又蓬松的原因,看起來才會那么大一圈。
虛胖對于貓狗而言,可謂是無法解決的難題。
陳文心看著被掐住的胖賊,它的面上露出不耐煩的眼神。
好你個(gè)富貴兒,一個(gè)鏟屎官也敢掐著本主子?
她忙道:“好了好了,放開它罷!
既然只是虛胖,那她就放心了,不用特意給它減肥。
皇上看著她久違的笑模樣,吃醋道:“朕哄了你這些天都哄不好,胖賊一來你就高興了。”
小李子識趣地退出去,一邊退一邊給富貴兒和白露使眼色。
他們退到船艙門外,隱隱約約聽見里頭兩人在低聲呢喃。
勤嬪娘娘說:“別以為我不生氣了,我還生氣呢。”
皇上溫言軟語地哄著,“好念念,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再沒有下次了!
“再有下次怎么著?”
也不知道皇上說了什么,勤嬪娘娘就低聲笑起來了,里頭的聲音也漸漸聽不見了。
“走吧走吧!
小李子輕輕揮揮手,三人竊笑著,踮著腳輕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