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蘊身上的衣服還是來的時候那一件,雖很多地方被劃破,可這里并沒有合適的衣服換給他。
他輕捻著白羨魚柔軟的唇瓣,眉骨輪廓極深,“走了!
白羨魚不自覺地抓著他的袖子,杏眸還有未化開的瀲滟水汽,“就走?”
少女糾結(jié)依戀的模樣,世上沒有男人能拒絕。
謝行蘊哭笑不得地低頭,語帶妥協(xié),“不走的話,恐怕要出事!
白羨魚愣了一秒,又被提起腰扣住后頸,纖細(xì)的手臂抵在他胸膛前,一記深吻過后,她氣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肩頭,聽男人沙啞著聲音道:“真走了,明日我會再來!
女孩悶悶嗯了聲,又用小巧的下巴磕了磕他寬闊的肩,謝行蘊眼神一軟,“……乖!
……
南詔。
書童提著燈,站在高大的梯子上,正在翻找著什么。
下面一個穿著錦衣的男子伏趴在書案上,周圍擺了一圈藥材,有的像是剛摘出來,還帶著新鮮的泥土味,其中有幾味藥材放在華美的盒子中,顯然十分名貴。
“谷師兄,這本《蠱本經(jīng)》你看過嗎?”書童回頭看向男人。
谷遇頭也沒抬,眉頭緊鎖,“沒看過,拿來我看看!
“好嘞!”
書童把書抽出來抱在懷里,熟練地爬下書架,把書放到了谷遇的書案上,書案上或開或合地放了不下三十本古籍,上頭密密麻麻地做滿了筆記。
“喏,谷師兄,給你!”
谷遇頭疼地點了點頭,甩了甩酸麻的手臂,“上回讓你給我找的那個單子找到了嗎?”
“找到了,但是不太完整,那位厲害的師父所教授的單子都是一脈相承的,后來沒有找到合適的弟子,藥方便失傳了!睍樕蠋е次罚皞髡f一帖藥可解百蠱!”
谷遇點點頭,他本次回來找解蠱的法子一連找了許久,晝夜不眠地研制解藥,可難度也比他想象的要難。
先不說煉制情蠱有多難,從來便沒有幾人成功過,而費盡心思煉制出情蠱的第一人,也壓根沒有想過要配制解藥,是以谷遇能得到的資料非常少。
若非是他自己在煉制情蠱時還留下了不少用以紀(jì)錄的手稿,怕也是束手無策!
方才他問的單子,那煉藥之人并未煉制成功過情蠱,可卻憑他這一道藥方,解救過不少中蠱之人的性命,頗為特殊,想來也是有些特別之處的。
書童不知跑去了哪里,過了幾分鐘室內(nèi)響起小跑的聲音,還有他稍顯的稚嫩的嗓音,“就是這個,我從師父的藏書閣找出來的。”
谷遇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接過藥單,映入眼簾的是和他截然不同的藥材,密密麻麻寫了三頁紙,筆跡還有些青澀,看得出是謄抄出來的。
他朝書童點頭,“辛苦了!
“不辛苦,谷師兄不用和小遠(yuǎn)客氣!”
此刻,南詔不遠(yuǎn)處的水域。
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在暴雨中前行,像是不慎飄落水面的樹葉,被吹打的船桿都彎到了極限!
一群普通百姓裝扮的男人圍坐在船艙里頭,借著月光看向地上的輿圖。
即便是粗布麻衣十分低調(diào),可個個都十分健壯。
“只要再過兩個關(guān)卡,我們便能到南詔了!睘槭椎娜擞檬持冈趫D上畫出了一條線,直奔南詔王都,“比起預(yù)計的時間快了不少!
“這些天雨水豐沛,水路快了許多,否則恐怕還得幾天!币蝗私釉挼馈
“這是好事啊,早日找到谷公子,我們好早日和公子交差。也不知道谷公子現(xiàn)在在哪里,南詔雖是御封的土地,可是面積也十分遼闊!”
首領(lǐng)道:“公子早已給我們?nèi)昧藥讉位置,一個個排查便是,若是還沒有,那才應(yīng)當(dāng)頭疼!
其他人卻頓時松了口氣,“公子圈出來了便好,我相信定不會有超乎公子思慮范圍的事情發(fā)生!”
與此同時。
皇城太醫(yī)署。
傅院判一個人掌著燈,穿梭在重重醫(yī)書當(dāng)中。
其余同僚早已休息,唯有他還在尋那古怪的病癥。
因為對象是白羨魚,他也不敢耽誤她的病情,日夜都在思考,各類醫(yī)書古籍翻了個遍,奇毒怪病,疑難雜癥,全部都一一排除過,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他皺著眉頭走向最里面的書架,這里收集了各朝各代外頭難以尋覓到的醫(yī)書孤本,皇宮中歷來禁止巫蠱之術(shù),莫說用到皇帝身上,便是用到了宮女或者不受寵的嬪妃身上,一旦發(fā)現(xiàn),也是牽連三族的死罪。
是以這里面的書籍,太醫(yī)署中只有兩人有這樣的權(quán)利進(jìn)來。
傅院判便是其中之一。
他潛意識里把這種可能排除在外,因為絕大部分的蠱,若是以害人為目的,那么病只會越來越嚴(yán)重,可白家姑娘明顯不是這樣。
斷斷續(xù)續(xù),時有時無,甚至那日他隨侍在皇后身邊,從高處看向坐在宴席中的白家姑娘,她不僅毫無病態(tài),甚至面色紅潤,氣色極好。
若要說這樣中蠱的情況有意外的話,那么……她中的極有可能是用來控制人的蠱。
說不定施蠱之人在白家姑娘參加宴會前,將臨時的解藥給了她,所以從她表面才看不出異常!
傅院判走到小紅木門前,啪嗒一聲打開了鎖。
……
謝行蘊走后,白羨魚沐浴完時間還早,她并沒有換上寢衣,而是換了身裙子,喊來綠珠,“哥哥他們現(xiàn)在在哪?”
綠珠回道:“奴婢適才讓人去看了,幾個公子現(xiàn)在還在前院!
白羨魚頷首,“走,我們也去!
正說著,外頭就傳來白離的聲音,“小姐,大公子說讓您去前院!”
“好,知道了!
應(yīng)了一聲,白羨魚心里想,他們叫她去肯定是為了問她和謝行蘊的事情。
還好她早就打好了腹稿。
真摯一些,認(rèn)真一些,再說說謝行蘊的好,哥哥他們其實也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情。
就像上一世,她執(zhí)意要嫁謝行蘊,幾個哥哥原先并不同意,她念叨的多了,他們甚至還會幫她。
最后議親一事,雖明面上是老夫人和長公主談的,實際卻是大哥三哥和四哥爭取來的。
白羨魚這么一想,更有信心了!
她給自己打了氣,來到正院。
白檀深手中還握著木劍,叫侍衛(wèi)拿了個稻草人,上面貼了個大大的“謝”字,稻草人的手,腿,還有腹部的草已經(jīng)被切開。
他一邊狠狠出招,一邊像是在回憶對手的招式。
白陌淮叫人搬了張長長的書案來,上頭堆滿了賬本,他玉白修長的手指熟練地在檀木珠上撥弄,像是撫琴一般優(yōu)雅,只是那嶄新的檀木珠,忽地咔噠一聲,裂開了……
白羨魚:“……”
白景淵就站在白陌淮的書案旁,只占了一個角落,上面放著幾張榜紙,眉心擰得能擠死螞蟻。
只見他奮筆疾書,幾下就寫好了彈劾的奏折!
白錦言倒是沒什么異常,手中抓了個蛐蛐,用草逗著玩。
白羨魚腳步放的極輕,慢吞吞地走進(jìn)了前院。
可下一秒,“咔嚓”一聲!
寫著“謝”的稻草頭,咕嚕嚕地滾下,砸在了她的鞋面一寸處。
白羨魚:“……”
白檀深顯然是才發(fā)現(xiàn)她,勾起笑容,“嚇到你了嗎?”
白羨魚深吸一口氣,她覺得現(xiàn)在的情況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沒有。”
不知為何,綠珠總覺得大公子的笑,讓人有些發(fā)憷……
白檀深十分之淡定的撿起“頭”,云淡風(fēng)輕道:“嗯,下回不當(dāng)著你面練!
白羨魚:“……”
白陌淮叫人去拿新的算盤來,捏了捏眉頭,道:“這些年有所懈怠,家中庫房似乎有些拮據(jù)。”
白離默默抽了下嘴角。
作為侍衛(wèi),他對將軍府的布局再清楚不過,光是二公子的私庫,奇珍異寶便能裝滿整個將軍府!
白陌淮臉上露出些許煩惱,自言自語道:“居然只差不多是兩倍。”
“……”
白羨魚這回聽懂了。
二哥這是在估算,他和謝行蘊的家底……
即便單獨拎出南詔王和長公主下嫁時帶去的嫁妝,鎮(zhèn)北侯府也是數(shù)代勛貴的簪纓世家,傳與后代之物不計其數(shù),金銀都是最低等。二哥能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十分厲害了。
白景淵將奏折整理好,堆起來有半截小臂那么高,他陰冷地將筆甩在桌上:“閑得慌,那便給你找點事情做。”
“……”
白羨魚默默轉(zhuǎn)身,還是打算從四哥著手,起碼四哥看起來人畜無害。
她走到白錦言面前,清了清嗓音:“四哥?”
白錦言蹲著沒起來,聽到她的聲音猛然抖了一下,模糊不清地嗯了聲,手上的草蔫了吧唧的。
白羨魚覺得他這樣有些像躲起來的小倉鼠,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人掀了窩。
“四哥,今日謝……”
“不用謝!你看到我給你準(zhǔn)備的禮物了是嗎?”白錦言跳了起來,好像倉鼠炸了毛,笑道:“從你下江南的那日起我便給你做了很多風(fēng)箏,都是我自己畫的,我這就給你拿來看看!”
“等等,我說的是謝行蘊……”
白羨魚話沒說完,白錦言就一溜煙跑走了,“妹妹等我,我這就拿幾個來給你看看!”
后面幾個字聲音越來越大,像是要蓋住她的聲音,好不讓他聽到謝行蘊的名字。
“……”
四哥走了,白羨魚只能硬著頭皮,“大哥,我真的喜歡……”
“嘭!”地一聲,練武架被一拳打穿!
白檀深身子一歪,素來身體素質(zhì)極好的他扶著額頭,靠著樹皺眉道:“有些頭暈。”
白羨魚:“……”
“二哥,我……”
“珠子怎么又裂了,來人啊,再給我換一把算盤來!”
“三哥……”
“嘖,榜紙不夠了,再拿兩摞來!
“……”
白羨魚看著侍衛(wèi)和婢女忙上忙下,唇角抽了抽。
她算是知道了,哥哥他們現(xiàn)在十分不想聽到謝行蘊的名字。
白羨魚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先安撫下他們,她走上去笑著道:“大哥,你這回從邊疆回來有沒有給我?guī)ФY物呀?”
白檀深立刻直了腰,頭痛忽然好了,薄唇勾起弧度,對著侍衛(wèi)道:“都抬過來給你們小姐看看!
“是,公子!”
“……”
白陌淮一把丟開金算盤,豪氣道:“小魚兒,上回給了你幾間鋪子,現(xiàn)在沒有多少新鮮感了吧?”
他就近從書案上抓了一大把地契,看也不看地塞進(jìn)白羨魚手中,笑道:“再來點,無聊的時候便去玩玩!
“……”
白羨魚默了默,看著自家二哥臉上的濃濃期待,最后還是交給了綠珠,“……好!
白景淵看她一眼,終于放下筆朝她走來。
白錦言來的時候,氣氛已經(jīng)正常了許多,他手里拿著三個風(fēng)箏,一個畫著仕女圖,一個畫著魚戲蓮葉,最后一個是他寫的思妹賦,言辭懇切,極為用心,足有千余字!
“妹妹,你拿這個!”他歡歡喜喜地湊過去,把最后一個作了賦的風(fēng)箏給白羨魚,“看我的字是不是進(jìn)步了些?”
白羨魚笑著接過,低頭仔細(xì)看了看,“是進(jìn)步了好多,這是寫給我的嗎?”
“是啊!”白錦言開始拿著風(fēng)箏給她講這些日子他一個人被留在將軍府是怎么過的,簡直聽者傷心,聞?wù)呗錅I。
白羨魚從白錦言身上第一次看到了未來舌戰(zhàn)群儒的御史大夫的樣子。
四哥極會寫諫文,像是個殫精竭慮,字字泣血的老臣,可眼下看到四哥眉飛色舞的樣子,她很難不懷疑,他是全程笑著寫完的……
白羨魚不提謝行蘊,那么氣氛就十分好,大哥歸了家,眾人都十分高興,就連白羨魚都暫時把煩心事拋在了腦后。
去前院的時候白羨魚是空著手去的,結(jié)果回來的時候,身后的侍衛(wèi)派了幾隊,往她院子里源源不斷地送東西。
大哥帶回來的邊疆特產(chǎn),還有求佛開了光的平安符等等。
二哥送來的最近流行的裙子,還有各種首飾胭脂水粉和香料等等。
綠珠看著倒在石桌上的少女,笑著道:“小姐,這些裙子都好漂亮啊,您穿上一定好看!
白羨魚心不在焉地勾了下唇,側(cè)臉貼著胳膊內(nèi)側(cè),趴在桌上,“嗯!
接下來該怎么開口呢。
她覺得她有些心累,要謝行蘊親一下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