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派人去尋尋谷遇,他身上應(yīng)當(dāng)有這種蠱!
實際這種蠱因為其神不知鬼不覺的特性,并不容易煉制,若是能輕而易舉地?zé)捴瞥鰜恚峙卤銇y套了。
白離點頭,迅速安排人去了。
與此同時,謝行蘊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練了會兒劍之后,他將袖中的信箋取出,赫然是白景淵白日里派人送來的。
寒光畢露的長劍將信紙直接釘在樹上,清脆的鏗鏘聲之后,上頭的字跡顯露出來。
謝行蘊面色幽深,一字一句看過去,除了白檀深班師回朝外,皇帝還令他二人迅速定案,趕回京都,西夷國屢次冒犯大夔邊境,此次被白檀深教訓(xùn)了一頓,收復(fù)西南十二城,他們要求止戰(zhàn),并派了使臣隨白檀深一道入京。
除卻小國外,眼下西夷國東烏國,大夔大慶、還有東北方的狄族征戰(zhàn)不斷。
大夔與大慶交好,狄族像是龐大的蜘蛛,諸多小國被他網(wǎng)羅,狄族國主面上和善,實際野心勃勃,不出五年,周邊小國便會被蠶食的干干凈凈。
東烏位居要地,易守難攻,是塊難嚼動的肉骨頭,也正因如此,小國想要依附,大國想要拉攏,反倒成了最與世無爭的一個。
謝行蘊將手指放在“西夷”二字上,目光隨著手指的變動而變化。
前世,西夷確實派了使者來……在乾元二十三年。
而現(xiàn)在,是乾元十六年。
一股寒意躥上脊背,謝行蘊冷眼揮劍將信斬斷,收劍入鞘。
他想過這一世或許會發(fā)生變化,卻沒有想到提前了這么多年。
沉思半晌,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燒了!
蕭正從黑暗中走出,抱拳凝聲道:“是,公子!
火苗蹭地一下,火舌很快將信紙燒成灰燼,風(fēng)一吹,便成了院中草木的肥料。
謝行蘊沒有發(fā)令,蕭正便站在一旁低頭等待。
“人送去了?”
蕭正回道:“那位已經(jīng)送去了白五小姐那里,身份已經(jīng)做了處理,便是京都那人也查不出!
說完,蕭正想到那位的手段都一陣膽寒,讓他去練幾個死士,著實有些大材小用了。
恐怕等白五小姐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時,生門已經(jīng)成了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地方。
謝行蘊略微頷首,眸底冷芒微聚,“選幾個身世干凈的,入內(nèi)務(wù)府!
蕭正瞳孔微縮,內(nèi)務(wù)府專理皇家事務(wù),公子這一舉動,難道是想監(jiān)視那人!
公子并非沉迷權(quán)勢之輩,在蕭正看來,他一貫隨心所欲,習(xí)武也好,學(xué)文也罷,如今竟要淌這趟渾水!
然而再多疑問,蕭正也不會忤逆謝行蘊,他沉聲應(yīng)道:“是,公子!屬下定當(dāng)謹(jǐn)慎!
謝行蘊眉心未松,冷然如同月夜下聚集的寒霜,“白景淵那里如何?”
蕭正道:“那群賊人節(jié)節(jié)敗退,本就是占山為王之輩,又各懷心思,白大人帶去的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精銳,必然吃不了虧。”
就在蕭正以為他不會再下令時,謝行蘊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深凝如夜,“他是文臣,再派一支隊伍去!
這郡守府幾乎已經(jīng)是空的,白景淵把余下的所有人部署在了白羨魚屋子外,謝行蘊也將府上三分之二的兵力部署在了白五小姐那,宛如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鐵桶。
現(xiàn)在自是不可能調(diào)走白五小姐那的,那只能調(diào)公子院里的,蕭正沉默了一下,道:“是,屬下這就去!
風(fēng)聲獵獵,吹起謝行蘊的祥云紋袍角,男人抬眸望向遙遠的月,他說了這一世會護著將軍府,那即便是萬劫不復(fù),也在所不惜。
想到白日的話,他雖知信上的內(nèi)容瞞不了她多久,可也可以料想到她得知這個消息之后的反應(yīng)。
謝行蘊眼眸掠過一絲瘋狂,英挺的眉眼凌厲,乾元二十八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武宣帝要他們死。
那他不介意扶持一個傀儡皇帝。
第二日,白羨魚看著燃盡的香料,略顯悵惘,昨夜的心絞痛在謝行蘊送來的香之下,也沒有再復(fù)發(fā),不過就是,她又看到了前世的謝行蘊出現(xiàn)在她的夢里。
說來也奇怪,綠珠用了這香便沒有做什么奇怪的夢,白羨魚心道,謝行蘊和她同為重生之人,興許他也會做夢?
洗漱完畢之后,白羨魚叫了綠珠,主仆二人準(zhǔn)備去梁州城東街辦置些東西。
白羨魚出來時,本想去看看謝行蘊,但謝行蘊已經(jīng)去處理定案事宜了,她也知道收尾時段需要做許多事,便沒有去打擾他。
轉(zhuǎn)身的時候,正巧撞上那日的郭大師。
他穿著素履,長胡白凈,像是成了仙的白蘿卜須,隱隱反射白光。
白羨魚朝他笑了笑,豈料郭大師竟直接跪倒下來,“小姐!
她看了眼同樣一臉茫然的綠珠,小聲道:“我剛才很兇嗎?”
綠珠搖搖頭。
郭大師戰(zhàn)戰(zhàn)兢兢,“非也,是小人、小人恐冒犯了貴人!
白羨魚想到昨日他見到她也是這副驚訝地能生吞雞蛋的表情,略有些好奇,“你先起來說話,不必行禮!
“哎哎,好!惫髱煆澲酒,快速理了理藏藍色的袍子還有拂塵。
白羨魚猶豫一會兒,笑說:“大師是不是會看面相?”
郭大師喃喃點頭。
“那是我的面相……不好嗎?”
她話音未落,郭大師的膝蓋立刻下意識彎了彎,“沒有!沒有!”
少女粉面含春,柳眉瓊鼻,朱唇略薄,卻嬌艷如朝露落薔薇,一雙杏兒眸更是瀲滟動人。
他不敢多看,小心解釋道:“姑娘的面相哪里是不好,簡直是好到駭人!”
白羨魚凝眸道:“為何如此說?”
郭大師斟酌猶豫許久,最終還是說出來,“姑娘天人之姿,最上星宿所指鳳鸞,是、是鳳命!”
白羨魚一怔,笑容僵住。
綠珠驚地差點跳起,火速看了眼四周,好在郡守府的奴仆家丁已經(jīng)走了差不多了,一個人影都見不到,安靜的很,只有遠處巡邏的侍衛(wèi),不時發(fā)出鎧甲摩擦的聲音。
白羨魚笑不出來了,一直到她重生,武宣帝都是皇帝,難道她最后被他納入了后宮?
她絕不可能讓這樣的事發(fā)生。
“那他呢,你看到他的時候,似乎也很震驚?”白羨魚說著,“那日坐在我身后的那個男子!
郭大師沒有抬頭,身子卻開始發(fā)抖,“那位公子、吉人、吉人自有天相,也是好的,想來并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吧?”
眼前的少女一直沒有說話,郭大師出了一身汗,心里已經(jīng)把自己罵了一萬次,他就不該走這條路,現(xiàn)在騎虎難下。
過了半晌,才有一道嗓音響起,“你既知道我們都非一般世家,那想必也知道,若是要存了心思想要一個人的命,便也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白羨魚的話輕描淡寫,倒真是像極了罔顧人命的嬌蠻大小姐。
郭大師冷汗涔涔,風(fēng)一吹,天靈蓋到腳底板都涼透了。
綠珠一愣,馬上配合道:“說到這,小姐,奴婢忽然想起,上回那個往小姐上倒了茶水的婢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一月有余,怕是什么刑都上過了,也是時候……”
她略顯浮夸地做了個咔脖子的動作。
白羨魚差點沒繃住,花了老大的勁才忍住了唇邊的笑意,“確實,那就今日……”
郭大師慌亂地手抖,噗通一聲跪下,上來就想要抱白羨魚的大腿,“小姐,方才我記錯了,那位公子的面相有些復(fù)雜,我一時,一時弄錯了!
“哦?”白羨魚盯著他的眼睛,“那你說說,怎么復(fù)雜?”
郭大師道:“那位公子長相冷峻俊美,看著年輕,骨子里卻狠戾,周身紫氣環(huán)繞,太微垣、天市垣陪設(shè)兩旁,紫禁垣居中央,乃是……乃是……”
白羨魚緊盯著他。
郭大師深吸一口氣,畏懼萬分,“乃是……紫微帝星!”
白羨魚后頸瞬間浮上雞皮疙瘩,心中巨震。
綠珠一直在環(huán)顧四周,聽到這四個字,竟也有些腿軟,她愕然看去,也算是理解了這郭大師為何吞吞吐吐,又害怕至極,這樣大膽的話,便是猜測,也是殺頭的大罪。
若非小姐嚇了嚇?biāo)峙逻聽不到實話。
郭大師說完,便瘋狂磕頭,“小姐,小人才疏學(xué)淺,恐有誤,還望小姐將今日之事忘卻,小人家中有兩稚兒,還有七十歲的老母,妻子還等著小人歸家,小姐,求您……”
白羨魚看了眼綠珠。
綠珠便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小姐說了不必磕頭行禮,大師站著說話就行!
白羨魚的視線落在一棵垂楊柳上,楊柳臨水,長軟的柳條隨風(fēng)劃破水面。
起伏不定的心緒安定下之后,她道:“我自是不會說出去,不過,不知大師這門看相的手藝是怎么學(xué)的,若是隨便一個尋常的師傅,能否看出?”
郭大師見她沒有怪罪的意思,懸著的心落下了些許,抱拳道:“姑娘不必擔(dān)心,小人這一身本事,都是我?guī)煾杆鶄魇,師父早已仙逝,小人是他關(guān)門弟子,況且莫說這梁州城,便是江南這一帶,只要小人去過的地方,直至今日還無人能及。”
柳條下游來了幾條魚,正結(jié)伴咬著,水面的氣泡咕嚕嚕一個接一個炸裂,像是遇到了什么新鮮玩意。
白羨魚收回眼神,“嗯!
這樣的話并非她能以一人之力遏制住的,若是日后真有人說出了今日郭大師說的同樣的話,再見機行事也可,不過這樣的話,也不是誰都敢說出口的。
一下子得罪許多人。
……
梁州城東街。
街上眾人一個個如喪考妣,白羨魚看到了墻內(nèi)的公示,案子已經(jīng)定案,連著八年前那一樁懸案。
謝行蘊動作很快,今日一早便令人掛了上去,最后說了新任郡守上任的日期。
白離和綠珠一左一右站在白羨魚身邊,防止有人沖撞了她。
那張八年前有關(guān)黃子戚的公示卻無人在意,江淮瑜的死給梁州城百姓帶來了巨大的悲慟。
“你們還說那海氏和郡守大人恩愛兩不疑,居然為了個外男殺了郡守大人!海氏死有余辜,我們江大人是真的冤啊!”
“一個漁夫的命怎么能和江大人的命比!他怎么死也死不干凈,江大人當(dāng)年殺他,肯定是他對江大人不敬!怎么能怪江大人!”
“我恨不得扒了這對奸夫淫婦的皮!”
綠珠小聲道:“小姐,我們走吧!
這群人罵罵咧咧的,有許多話都不堪入耳,白羨魚卻頓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黃綺衫站在公示前,將掉落在地上的,畫有海靈兒樣貌的公示一一撿起來。
她抬頭,正好對上白羨魚的目光。
……
周圍人聲鼎沸,白羨魚和黃綺衫一起走在右側(cè)的街道。
“海靈兒給你留了東西,你看到了嗎?”白羨魚打破沉默。
黃綺衫依舊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嗯!
白羨魚道:“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海靈兒也許認為這是一種解脫呢!
黃綺衫不置可否,問道:“她見到我哥哥了嗎?”
海姐姐一直在找她哥哥的墓,可只是徒勞,現(xiàn)在兩件案子都已了解,若要斷她哥哥的案子,定是找到證據(jù)了吧,比如說——尸首。
白羨魚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沉默兩秒之后,道:“是她帶我們找到他的!
黃綺衫的眼睛有了些神采,“哪?”
白羨魚說了個地名。
“居然是那里。”黃綺衫怔怔道:“她還向阿錢借了胭脂水粉,打扮地跟個小姑娘似的,不過好在也沒有白費功夫!
她笑道:“見到他就好,我也想見見我哥哥,好多年了呢!
“不過,”黃綺衫唇角微揚,“她是怎么找到我哥哥的?”
白羨魚停頓片刻,“他的墓在山谷。”
“嗯。”
“她失足掉了下去,找到她的時候,黃子戚的墓就在她的尸體旁邊!
黃綺衫狠狠頓住腳步,她沒想到是這樣的“找到”。
沉默地走了許久,黃綺衫停住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白羨魚點頭,又聽她說:“謝謝你們,還了我哥哥一個公道!
綠珠見氣氛有些沉重,笑著道:“小姐,我們指不定要在船上過端午,要不買些食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