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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三道壕溝之外,金州城防也得到了極大的加強,北城的東面多出一個外城,所有墻面都增加了方形的馬面。防御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就攻擊方來說,三道壕溝和堅固的城墻已經(jīng)足夠令他們感到難以下手,但如果他們想要攻擊金州,就必須先清除另一個障礙,那就是金州城外的北嶺。
北嶺雖然不高,地勢也不算險要,但卻是金州城外唯一的一處制高點,且恰好扼守官道,攻擊大軍從北面來,非是經(jīng)過北嶺之下不可,明軍只要占據(jù)北嶺,架起大炮,就可以將山下的建虜轟的亂七八糟,且北嶺和金州成掎角之勢,相互支援,相互呼應(yīng),拿不下北嶺,建虜就很難對金州展開全面攻擊。
而北嶺的景象,同樣令尚善倒吸了一口涼氣。
-----從半山腰開始,一座座的壁壘依山而建,用土石夯砌,中間壕溝連接,明軍的日月軍旗和精武營的飛虎旗在各處飄揚,一些道路彎彎繞繞纏繞在山體上,將所有的壁壘都練成一線,看起來層層設(shè)防,但其實每一層又自成體系。
最高處的山頂。明軍修建了兩座望樓。此外,還有一道夯砌的巨大土墻。
尚善知道,那一定是炮臺。
明軍在北嶺之上,應(yīng)該是布置了相當多的中型火炮。
一眼望過去,北嶺如同是一座巨型的堡壘,“大清”如果想要攻取,除了大炮轟擊,將明軍的防御砸成齏粉之外,還需要穿著重甲爬坡攻擊,因為山勢的原因,他們無法推著盾車上山,如此,隱藏在壕溝和胸墻后的明軍鳥銃手可以輕易將他們射殺,雖然還沒有開始攻擊,但尚善卻已經(jīng)能知道,北嶺將會是很多大清勇士的葬身之地。
轉(zhuǎn)頭再向金州看去,只見金州城頭旌旗招展,城外的原野上有一些零散的游騎,壕溝壁壘之間,明軍精鐵打造的圓形頭盔在陽光之下,泛著清楚的金屬光澤,和明軍軍旗映成一片,但明軍壕溝雖多,軍士密布其間,但卻聽不到任何聲音,更遠處看,似乎能見到停在金州灣里的明軍船艦。
沉默之中,整個金州都散發(fā)著一種嚴整肅殺的氣勢。
尚善看的連吐涼氣,他終于明白,他剛才見到金礪之時,金礪為何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了?
連他這樣的小年輕都看出北嶺和金州都絕不是輕易可以攻取的,何況金礪這種經(jīng)驗豐富的老將?
……
兩日后,建虜后續(xù)的主力大軍全部到達,旌旗震天蔽日,馬蹄滾滾,浩浩蕩蕩,各部兵馬漫山遍野,無數(shù)隨軍的漢人包衣?lián)]汗如雨,挖掘立營的壕溝。沿著官道的方向依次下營。
很快,濟爾哈朗的大氂就出現(xiàn)在北嶺之下,
濟爾哈朗遠遠的望著已經(jīng)被明軍修建成森嚴壁壘的北嶺,面無表情,久久無語,或者說,他是被震撼了,他沒有想到,緊緊半年多的時間,明軍就能將北嶺挖成溝壑縱橫,形成如此的防御?明軍究竟有多少人,他們又是如何做到的?感覺兩萬多明軍這半年多什么事情也沒有做,就是挖壕溝了。
濟爾哈朗身邊的建虜親貴和將領(lǐng),一個個也都是面色凝重,他們都能知道,眼前的金州絕不是輕易可以攻陷的,怪不得明軍沒有在半途阻截,原來是胸有成竹,早就擺好了對付他們的金湯陣。
這些人中,洪承疇的心情最為復(fù)雜,此時,他看著金州和北嶺的防御壕溝,忍不住的想起了當年他被困松山的時候,“大清兵”也是挖掘壕溝,密密麻麻,將松山圍了一個水泄不通,也蒼蠅都飛不出去。
當時的絕望油然而生。
今日攻守異位,明軍在金州城下挖掘的壕溝和修建的工事,明顯更勝一籌。
如此陣勢,該如何破之?
濟爾哈朗觀望了一下,目光看向金礪:“東門那邊,情勢如何?”
“回王爺,明軍在金州東北角之外,又加了一座外城,原本狹小的地域,變的更加擁擠,我軍如果進攻東門,不但要翻越周邊山嶺,而且需要貼著東北角的外墻不遠走十里路,而在東門外,還有可能會遭明軍水師的攻擊!
金礪回答。
金州是一個狹長地形,兩側(cè)極窄,東門西門出門出門不遠就是海,其中西門尤其近,不過十里地,東門雖然稍遠了一些,但在明軍新修了東北角的外城,在東門外同樣挖掘了三重壕溝,壓縮了城東的空間之后,建虜如果想要從東門發(fā)起攻擊,不但路途不便,而且極有可能會遭到停泊在東門外海上的明軍船艦巨炮的轟擊。
如此,前后夾擊,建虜根本無法專心攻擊金州。
濟爾哈朗心中失望,但臉上卻不動聲色,目光又看向洪承疇:“先生以為呢?”
洪承疇望著前方,目光沉思:“明軍壕溝深挖,用意十分狠毒,前方絆馬溝和小坑洞密集,令我軍無法使用盾車,明軍卻可以躲在壕溝后,使用火器攻擊,此外,壕溝前后,應(yīng)該還會有大量的鐵蒺藜、弓弩暗箭,陷馬坑、尖木樁,各種坑害的武器。如果是強攻,我軍需做好血戰(zhàn)的準備……”
說著,洪承疇目光又看向北嶺:“此戰(zhàn)的關(guān)鍵,還在北嶺,如果我軍能拿下北嶺,控制制高點。在北嶺之上架炮轟擊金州城,此戰(zhàn)就可以事半功倍,如不能先行拿下北嶺,我軍就難以展開!
“先生以為,北嶺該如何攻?”濟爾哈朗追問。
洪承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調(diào)集所有的重炮,轟擊北嶺,馬步軍齊攻,北嶺或可下。”
為什么猶豫?
因為洪承疇心中實在是沒有把握,面對堡壘要塞一般的北嶺,大清一向無往不利的攻城利器,紅夷大炮是否能像過去那樣展現(xiàn)威力?洪承疇心中是有懷疑的,但此時此刻,大戰(zhàn)即將發(fā)生,除了強攻北嶺,再無其他的辦法,所以,泄氣的話是絕對不能說的,必須鼓起勇氣,和明軍血戰(zhàn)。
濟爾哈朗點頭,攻打金州確實很難,但他卻沒有退路。
不說這一次調(diào)動全國之兵,掏空了府庫錢糧,朝野上下都對他寄予厚望,都在看著他,只說他鄭親王的尊嚴,就不能望難而退。
他們遠涉數(shù)百里、好不容易來到金州城下,如果調(diào)頭回去,那么人人都知道他是怕了明軍,他濟爾哈朗的名聲,必將為朝野上下所唾棄和小看,以后將再也難起,因此,他寧可死些人,也要維持大清和他本人的氣勢。
“金州看似堅固,但只要拿下北嶺,金州就會失去屏障,傳令,各部即刻制作盾車,待孔有德的重炮全部到達之后,先攻北嶺,先登壕溝土墻者升兩級,賞銀一百兩布五匹,先登北嶺山頭者,升三級,至總兵止,賞銀五百兩、馬十匹。凡畏縮不前者,無論身為何職一律處斬,全家為奴!”
濟爾哈朗面色森寒的下令。
“嗻!”多羅郡王羅洛渾等人率先回應(yīng),其他人也跟著接令。
領(lǐng)命完畢,眾將各去準備,濟爾哈朗又舉起千里鏡,徐徐掃視北嶺。
在大明的日月軍旗和精武營的飛虎旗之外,他還能望見一桿繡著“閻”字的認旗,他知道,那是明國精武營第一鎮(zhèn),曾經(jīng)在玉田城給多鐸痛擊的閻應(yīng)元,這一次,閻應(yīng)元親自駐守北嶺,來日必有一場血戰(zhàn)……
望著望著,濟爾哈朗忍不住焦慮,放下千里鏡,大叫道:“朝鮮兵怎么還不到?再去追!”
北嶺之戰(zhàn),一定會是一場尸山血海的苦戰(zhàn),如果能驅(qū)趕朝鮮兵充當?shù)谝惠喒舻呐诨,不但能減少滿漢八旗的損失,也能增加勝算,現(xiàn)在大戰(zhàn)馬上就要開始,朝鮮兵卻遲遲不到,濟爾哈朗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
莊河。
“什么?沈器長也不見了?”
圖爾格極其敗壞的跳了起來。幾乎要瘋。
一路以來,他督帥這些無精打采,毫無戰(zhàn)意和戰(zhàn)力的朝鮮兵,艱難前行,為了安撫朝鮮兵,也為了能帶更多的朝鮮兵趕到金州,他不得不壓下對朝鮮將領(lǐng)們的不滿,恩威并用,希望朝鮮將領(lǐng)們能夠配合他,將更多的朝鮮兵帶到金州。
但朝鮮兵還是在不斷的逃亡,昨夜,更是一夜之間就又少了一千人。
如此一來,剩下的朝鮮兵已經(jīng)不到五千人,
這一次,圖爾格終于是不能容忍了,他已經(jīng)起了殺心,認為只殺下面的小兵已經(jīng)是不夠了,必須殺一儆百,將朝鮮將軍沈器長拿來祭旗。
不想沈器長好像是察覺到了危險,又或者在軍士打量逃亡之后,他知道圖爾格不會放過自己,于是干脆腳底抹油,溜了。
“追,將他給我抓回來!”
圖爾格大叫。
……
夜晚。
北嶺之上,全身甲胄的閻應(yīng)元親自夜巡,完畢之后,望著山腳之下,建虜大營的千帳燈火,對身邊的一個身穿皮甲的年輕將領(lǐng)說道:“建虜在等大炮,等大炮一到,他們一定會對北嶺展開猛烈轟擊,隨后步兵攻擊,到時就看你炮兵標了!
“副鎮(zhèn)放心,定叫建虜知道我大明炮兵的利害!”年輕將領(lǐng)抱拳。
原來他叫陳一新,乃是第一鎮(zhèn)炮兵標的千總,也是神機營主將李順的高徒,第一鎮(zhèn)開拔金旅,獨自鎮(zhèn)守,李順將最得力的人手都派了過來。而一個炮兵標下轄兩個營,一個野戰(zhàn)炮營,一個山炮營,現(xiàn)在全部都拉到了北嶺之上。
閻應(yīng)元點頭。
火把映照著他的臉,他眼神堅毅,對于守衛(wèi)北嶺,他有著無比充足的信心。
……
第二日,建虜開始打造盾車和各種攻城器械,不過他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周邊二十里的林木都已經(jīng)被明軍砍伐的光光,民居廟宇也都被拆除,他們要想取得木料,最少需要跑二十里以上,但大戰(zhàn)在即,顧不了那么多,再遠的路程他們也無法逃避。
為了盡快的打造盾車,濟爾哈朗派出了更多的兵馬,整個金州以北,漫山遍野到處都是人。
而明軍也沒有閑著,野戰(zhàn)鐵鍬揮舞,將城里城外的工事又加固了一遍。
第三日,建虜營中傳來巨大的歡呼。
卻是他們的紅夷大炮陸續(xù)都到了。
隨即,建虜開始試炮,他們將四十門巨型的紅夷大炮,全部推到了北嶺之下,在距離北嶺三里之處,用沙袋和土石構(gòu)建炮陣,傍晚,“砰!”建虜?shù)牡谝话l(fā)炮彈鳴響,從炮陣呼嘯而出,向北嶺砸來。
黃塵滾滾,硝煙彌漫。
整個北嶺好像都在晃動。
建虜歡呼聲更烈。
“砰!”
建虜?shù)臍g呼聲還沒有落下,就又聽見一聲巨大的轟鳴,仿佛天降隕石,一枚鐵彈子從天而將,砸在了炮陣不遠處,大地震動,磚石飛濺,幾匹閃躲不及的戰(zhàn)馬被掀翻在地,血肉殘肢在空中飛舞,驚恐聲一片。
建虜駭然。
原來在北嶺之上,明軍也架設(shè)有巨型的紅夷大炮。
建虜炮兵不示弱,繼續(xù)校炮對北嶺試行轟擊。
明軍紅夷大炮時不時的還擊。
漸漸地,建虜發(fā)現(xiàn),北嶺之好像只有一門巨型的紅夷大炮,抵不住他們這四十門,于是他們漸漸膽大起來,四十門紅夷大炮,輪流校正,向北嶺轟鳴試炮。
……
此時,經(jīng)過連續(xù)兩日的制作,數(shù)千人一起動手,建虜已經(jīng)趕制出了不少的盾車和攻城器械,紅夷大炮也到了,明日就可以發(fā)動全面進攻了,但濟爾哈朗還是決定等一等,以待朝鮮炮灰的到來。
“圖爾格這無用的奴才,他督帥的朝鮮兵走到哪里了?怎么還不到?”
濟爾哈朗再令人去催促。
……
就這樣,建虜又等了兩日,這兩日,建虜紅夷大炮對北嶺零散轟擊,在給明軍施壓的同時,也校正了炮位。
明軍偶爾還擊,但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保持山一樣的沉默。
一直到第五日,消息傳來,說朝鮮兵逃奔潰散,十不存一,圖爾格向輔政王請罪之后,濟爾哈朗才徹底死了這條心,他知道,朝鮮兵是靠不上了,沖當炮灰、沖擊北嶺山頂?shù),只能是漢軍旗和漢軍包衣了。
夜晚,濟爾哈朗召集眾將,發(fā)布軍令,明日發(fā)起攻擊,調(diào)集所有重炮,先對北嶺進行轟擊,轟擊完畢之后,由鑲藍旗都統(tǒng)李國瀚、正紅旗都統(tǒng)吳守進兩人打頭陣,分別從東西兩側(cè)對北嶺發(fā)動猛攻,隨即全軍壓上,一鼓作氣,拿下北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