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為定王的老師,尤其是在最開始沒有能阻止定王之后,楊士聰已經(jīng)沒有了其他的選擇了,他的生死榮辱,早已經(jīng)和定王綁在一起了,現(xiàn)在,除了咬牙干到底,他已經(jīng)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只希望老天能垂青定王,最后定王能取得大衛(wèi),他楊士聰也以此輔佐之功,能成為一代名臣。
“圍住了,一個也不許走了~~”
睡夢中,楊士聰忽然被驚醒了。
他睜眼一看,發(fā)現(xiàn)不但耳朵里聽到了驛站里一陣大亂,人喊馬嘶,窗外更是人影晃動,有彪悍的騎士,正往來奔馳。
“怎么回事?”
楊士聰心中一驚,正待站起,就聽見砰的一聲,房門開了,定王的一個近侍滿臉驚恐的沖了過來,驚慌的叫:“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太子來了……”
“胡說什么?太子還遠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
楊士聰根本不信,他跳起來,沖到房門口,向院子里望。
幾乎就是同時,驛站的大門敞開,一大彪的騎兵狂風(fēng)暴雨般的席卷而入,隨即兩邊一分,閃出中間那一個銀盔輕甲,腰懸寶劍,面色肅然的少年騎士來。
“!”
第一眼,楊士聰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不可能,根本各地傳來的塘報,太子遠在開封,最少還得二十幾天,才能放回京師,現(xiàn)在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涿州?除非是太子插了翅膀,可以日行千里?
但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很快的,楊士聰就驚駭?shù)囊庾R到,自己沒有看錯,眾軍簇擁中的,那一個風(fēng)塵仆仆、英武肅然的少年騎士,正是大明皇太子,定王朱慈炯的哥哥,撫軍京營,攘外安內(nèi)的朱慈烺!
隨即,楊士聰兩眼翻白,雙腿一軟,爛泥般的癱倒在了地上……
從楊士聰以下,被定王布置在這里的眼線,一個不能逃,全部都被拿下。
對太子所問,他們更是竹筒倒豆子,凡是知道的,一股腦的全說了。
朱慈烺站在廊檐下,仔細聽完了楊士聰所說,對于定王掌控消息,愚弄群臣,繼而控制群臣的做法,他越發(fā)憤怒和憂急。
“將楊士聰關(guān)了,補充干糧和水,即刻往京師!”
“是!”
眾將領(lǐng)命,各去準(zhǔn)備,只有田守信和一個穿著文人常服,面色肅然的中年人留在太子身邊。
卻是堵胤錫。
朱慈烺看向他:“先生以為,蕭漢俊所說,是否可以相信?”
……
京師。
鎮(zhèn)虜廠。
李晃蕭漢俊相對而談。
“只要太子殿下進了阜成門,立起大纛,即便是那些最頑固的定王黨羽,在聽聞太子已經(jīng)進京之后,也會迅速失去斗志,太子殿下不費吹灰之力,就可平定定王的謀逆!”
最后,蕭漢俊說出結(jié)論。
他聲音里充滿了自信。
這一刻,他不止是一個情報者,更是一個戰(zhàn)略家。
李晃默了一下,然后起身拱手,肅然道:“如果照磨所說都是真的,功成之后,李晃必為照磨請功!”
太子殿下輕騎而回,距離京師不過一日的路程,這個消息無比重要,如果不是被蕭漢俊截獲隱藏,而是為李守錡和定王所得,那形勢就會大不一樣,此時的京師,怕就不是戒嚴,而是腥風(fēng)血雨了。
而在此大功之外,蕭漢俊又知會李岱,令其準(zhǔn)備接應(yīng)太子,此為第二功,如此,太子馬到京師之時,就是成功之日。
蕭漢俊之功,不可謂不大。
蕭漢俊起身回禮:“不敢,蕭某變節(jié),害百人死于非命,罪大惡極,何敢求功?但是陛下能脫險,殿下能回京,蕭某就心滿意足了!
“棄暗投明,善莫大焉,太子又是仁主,只要照磨真心悔改,何愁殿下不納?”李晃道。
蕭漢俊不再說,對太子的了解,李晃還是不如他的。
李晃臉色忽然又沉下:“不過詔獄可不是一般地方,令堂又是聞香教的教首,朝廷一等一的欽犯,就算咱家能將令堂從詔獄之中撈出來,令堂怕也是難以出京!
蕭漢俊拱手謝:“但是出詔獄,就是公公的大恩,能不能出京師,就看天命,蕭某不敢強求。”
李晃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個硬冊子,抽出一張專用信箋,鋪在桌子上,又從左靴里取出一支小毛筆,右靴取出一個手指大小的墨盒,打開了,蘸了墨,在信箋上刷刷疾寫,完了又從腰間摸出一方小印,在信箋上輕輕蓋了,確定沒有問題之后,雙手遞給蕭漢俊,說道:“這是咱家仿王德化王公公的命令,照磨拿了此令,咱家再令許安,帶十二個東廠番子,一起到詔獄去提人,吳孟明見了,必不會懷疑!
蕭漢俊接過看一眼,臉上露出欽佩。
--以他的眼力,竟然看不出任何破綻,想來李晃一定磨練了很久,甚至有可能這不是第一次,在這之前,李晃說不定就假王德化的名義,向下面發(fā)布過命令。
看完之后,蕭漢俊卻雙手將信箋重新交還李晃,說道:“不必,公公自派人去,送到城南柳巷賣粽子的王家即可,那里自有人接應(yīng)。京師形勢危急,蕭某還有很多話要和公公說呢!
“也好。”
李晃接過信箋,邁步走出小屋,站在院中叫了一聲。
腳步急促,一人從遠處奔了過來,李晃將信箋交給他,叮囑幾句,那人接了信箋,急步而去。
李晃回到屋中,重新落座。
蕭漢俊再次感謝。
兩人都沒有提到可能會被定王、李守錡發(fā)覺,因為定王、李守錡現(xiàn)在才管不了詔獄呢,他們現(xiàn)在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皇城之中。
“照磨剛才說,你我合作,才能阻止這場陰謀,咱家明白一些,但還不是完全明白,還請照磨賜教!”李晃道。
比起剛才,他態(tài)度溫和了許多。
“不敢,公公客氣了。”
蕭漢俊拱手一下,然后說道:“時間緊迫,蕭某就直說了。雖然太子殿下今日夜里就能到京師,但現(xiàn)在還不到午時,距離深夜,足足還有六個時辰,這六個時辰,足以發(fā)生很多的事情,所以一點都不能馬虎!
“所幸,定王和李守錡并不知道太子的消息,他們以為太子還在開封,這是我們的優(yōu)勢!
“但劣勢是……雖然白廣恩唐通急入京師,激起了群臣的反對,京師百姓也懷疑,但如果陛下此時駕崩,定王登基,兵鋒之下,敢直接跳出來反對定王的,怕也只有蔣德璟等十幾個人,而現(xiàn)在他們這些人都已經(jīng)被定王囚禁在府中,由此可知,定王已經(jīng)做好了篡位的準(zhǔn)備。”
“此時此刻,想要秘密串聯(lián)那些沒有倒向定王的勛貴和群臣,反對定王,怕是已經(jīng)沒用了!
“不說其中的風(fēng)險,也不說這些人有沒有反對定王的膽氣和能力,只說時間就是來不及!”
“現(xiàn)在京師戒嚴,宮門封禁,群臣被控制,兵馬握在手中,定王下一步要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以蕭某所知,毒鴆不成,也沒有除掉王承恩王公公,這一次,定王怕是要親自動手了,時間最遲不會超過今晚,也就是說,最遲明天早上,定王就會召集周延儒等人,登基繼位!”
說到此,蕭漢俊手指一推,那中間的一顆小花生米,已經(jīng)擠掉了大花生米,獨自占據(jù)內(nèi)廷中心了。
李晃臉色終于是大變,急道:“照磨何以確定就是在今日?”
蕭漢俊抬頭道:“蕭某雖然參與定王的機密不多,但卻也知道,定王和李守錡的急切,現(xiàn)在唐通和白廣恩已經(jīng)進京,京師戒嚴,百官被分隔軟禁,局勢緊張到了極點,若是此時再不射出手中的箭,這弓弦……怕就是要斷了。李守錡老狐貍,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李晃瞳孔驟然收縮,口中道:“絕不能讓他害了陛下,死也要攔阻!
因為激動,他聲音有點啞。表情更是失去了往常的平靜。
蕭漢俊卻依然冷靜,就好像在他心目中,皇帝死不死,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繼續(xù)說道:“如果定王神志清明,自然知道事不可為,他不是太子的對手,但咱們這位定王殿下在李守錡的挑唆下,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理智,勸說他,令他放棄,是不可能的。要阻止他,只能使用強硬手段!
“但宮中四衛(wèi)的兵馬都已經(jīng)為他所控制,除非是張皇太后有旨……”李晃知道他的意思。
“不錯。”
蕭漢俊點頭:“雖然唐通白廣恩帶兵入京,奉的乃是張皇太后的命令,公公和我都心知肚明,以張皇太后的睿智,必不會發(fā)出這樣亂命,這必是矯詔,但懿旨既然能發(fā)出,要不張皇太后已經(jīng)被定王控制,身不由己,要不就是張皇太后被蒙蔽了,以蕭某看,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因此,只要有人能進入宮中,進到仁壽殿,將京師的情況告知,令張皇太后知道真相,事情就有轉(zhuǎn)機,龍驤左衛(wèi),龍驤右衛(wèi),武襄左衛(wèi)加金吾衛(wèi),定王不可能全部都控制,只要張皇太后現(xiàn)身,發(fā)出懿旨,這些人必然聽命!而后有了這些親衛(wèi),打開宮門,傳遞張皇太后的命令,解救群臣,圈禁定王,局勢就可安定,等到太子殿下回京,京師已經(jīng)太平!
李晃忽然站了起來,說道:“原本咱家還有顧慮,但現(xiàn)在顧不了了,咱家現(xiàn)在就進宮!”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慢著!”
蕭漢俊起身:“宮門封閉,公公如何進宮?”
“咱家自有辦法!”
“那公公又如何去仁壽殿?進了殿,又如何能見到皇太后?雖然你我斷定,懿旨是假的,但假懿旨既然能從仁壽殿發(fā)出,那就說明,仁壽殿已經(jīng)被定王的人所控制了,公公忽然出現(xiàn),想要進入仁壽殿,怕是不會那么容易,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蕭漢俊道。
“照磨有何良策?”李晃立刻就冷靜了下來。
“公公真是忘記了嗎,在皇城之中,可不止有王德化和王承恩,還有一位真正的內(nèi)廷之首,司禮監(jiān)掌印王之心王公公呢。”蕭漢俊道。
李晃似有所悟,但依然是臉色凝重:“王公公已經(jīng)中風(fēng)了,不能行動,無法言語。何況,他態(tài)度一向不明……”
蕭漢俊搖頭:“蕭某卻不這么認為,在蕭某看來,王公公的態(tài)度一直都很明確,順勢而為,明哲保身,能低調(diào)就低調(diào),能不管的事情就不管,就是咱們這一位司禮監(jiān)大掌印的處世哲學(xué)。這是深深吸取了魏忠賢的教訓(xùn)啊!
“不過這并不是表示王公公沒有作為,顏靈素顏姑娘懷孕,王德化李守錡對太子府有所圖謀之事,正是王之心急速稟告張皇太后,然后帶著張皇太后的懿旨趕到現(xiàn)場,穩(wěn)定了局面,也才確保了東宮女的安全,若非如此,說不定定王會生出奸心,害死殿下的骨血呢!
“至于定王上殿,朝臣勛貴擁躉之事,雖然王之心原本是可以拖延、甚至是可以強力說服張皇太后的,但王之心什么也沒有做,看起來是王之心碌碌無為,片向定王,但細究起來,王之心不過是順?biāo)浦鄱,因為太子已?jīng)遇害,他阻攔不阻攔定王,又有什么意義呢?阻攔了定王,惹的定王不快,等定王登基,豈能容他?”
“但是當(dāng)定王的動作越來越急,越來越快時,王之心猶豫了,害怕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于是他便有了一個妙招,裝。
李晃皺眉,王之心的裝病,他并非沒有想到,只是,這更加證明了王之心的沒有膽氣和明哲保身,如今定王控制京師,王之心敢站出來和定王作對嗎?以李晃對王之心的了解,他不覺得王之心會有這樣的勇氣。
像是看出了李晃的心思,蕭漢俊繼續(xù)說道:“公公是擔(dān)心王公公沒有勇氣嗎?蕭某看來,王公公的小心謹慎,并非是他沒有膽氣,而是他在觀察,在預(yù)判,在無法預(yù)判的情況下,他選擇最為穩(wěn)妥的退出。接下來,不管定王是勝還是敗,他都可以安然無恙,你可說王之心沒有擔(dān)當(dāng)、無骨氣,不配為司禮監(jiān)掌印,但這就是人性,古往今來,真正能舍身取義、壯烈成仁的都是極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都是隨波逐流,貪生怕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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