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馬蹄急促,被派去偵騎敵情的岳樂連同剛才的那一名正紅旗小佐領(lǐng)一同返回,小佐領(lǐng)氣喘吁吁,到阿巴泰面前滾鞍下馬,噗通就跪倒了,雙手撐地,悲聲道:“貝勒爺,我家主子被圍在潮白河畔,情勢危急,請你立刻發(fā)兵救援啊~~”
阿巴泰臉色凝重,探著身子問:“可探清楚了,滿達海真的中伏,真的被明軍包圍了嗎?”直到現(xiàn)在,他都有點不敢相信,滿達海會被明軍包圍。
“是!”小佐領(lǐng)回稟:“清楚了,山上到處都是明軍,山腳下殺聲震天,火炮不斷,那一定是我家主子在試圖突圍,奴才帶人探了兩次,都被明軍擋了回來。明軍人數(shù)眾多,估計在萬人以上,我家主子怕是支持不了多久,求貝勒爺速速發(fā)兵!”說到最后,都已經(jīng)哭出來了。
建虜奴才對他們主子的忠心,從上到下,倒真是一以貫之。
“萬人?”阿巴泰臉色鐵青,嘴里小聲喃喃。
明軍怎么可能在這里有一萬人,如果一萬人都是對面明軍的裝備,那就有點棘手了。難道是明國京師里的京營殺出來了嗎?但塘報明明說,明國太子率領(lǐng)京營主力去往薊州了?
又或者是其他地方的勤王兵馬?
但昨日剛?cè)肴,明國的勤王兵馬不可能來的這么快啊?
阿巴泰驚疑不定,越發(fā)覺得事情可疑,抬目看向?qū)γ娴拿鬈,又?cè)耳靜聽,隱隱能聽到風(fēng)中傳來的喊殺聲,心知滿達海已經(jīng)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不能再拖延了。
雖然有很多疑慮,但為了救回滿達海,必須搏一把,不然他真沒有辦法向黃太吉和代善交代。目光看向岳樂:“周圍情況怎么樣?”
岳樂抱拳稟報:“回阿瑪,周邊六十里已經(jīng)探測清楚,除了牛欄山一帶,其他地方并無明軍出沒!
阿巴泰點頭。
這時,親自到前方偵查的博爾托馳馬奔來,到阿巴泰身邊怒氣沖沖的匯報:“阿瑪,你猜那兩個明國的狗將官在干什么呢?你絕對想不到的。”
阿巴泰惱怒的皺眉,心說你說相聲呢?直接稟報不就不完了?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情抖包袱?
博爾托是他的次子,在長子夭折后,原本應(yīng)該是阿巴泰的倚仗,但博爾托有勇無謀,是一個扶不起來的阿斗,所以阿巴泰才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三子博洛的身上。
見阿瑪不當(dāng)“捧哏”的,臉色還有點不悅,博爾托不敢賣關(guān)子了,急忙細說道:“兩個狗東西,在陣前下象棋呢,簡直是視我大清若無物,哇呀呀,氣死我了。請阿瑪給兒一支兵馬,兒定將他們生擒活捉,將象棋塞他們屁眼里!”
“下棋?”
阿巴泰驚訝不已,目光再看向?qū)γ,忽然笑了:“欲蓋彌彰,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明人就喜歡玩這一套,真以為我是面對空城計的司馬懿,能被他們嚇跑嗎?哼!弊蠛蟓h(huán)顧,冷冷說道:“明軍只有三千人,軍陣雖然嚴整,但卻也擋不住我大清的鐵騎!祖都統(tǒng),你率漢軍旗的勇士在前,組成步兵陣,靠向明軍的中陣,設(shè)法拆除明軍陣前的拒馬。博爾托,待祖都統(tǒng)和明軍展開肉搏,拆除拒馬后,你帶兵沖明軍的左翼,岳樂,你沖右翼,剩下兵馬,跟在老夫身后,等明軍陣腳搖動,一起出擊,將明軍殺個片甲不留!”
“輒!”
眾人領(lǐng)命。
祖澤潤心有不快。令他漢軍旗卻拆除拒馬,明顯就是拿他漢軍旗當(dāng)炮灰,以試探明軍的火力,但臉上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他漢軍鑲白旗一共只有五百騎兵,這一次全帶上了,不過此時卻不當(dāng)騎兵用,而是要當(dāng)步兵使。雖然漢軍旗的騎兵大部分本來就是步兵,下馬步戰(zhàn),并沒有什么稀奇,給建虜主子當(dāng)炮灰,也是常有的事,不過祖澤潤的心里卻還是有點不舒服。
畢竟阿巴泰不是黃太吉,也不是多爾袞,只是一個貝勒,祖澤潤雖然不濟,但卻是漢軍八旗鑲白旗的旗主都統(tǒng),此次阿巴泰領(lǐng)軍入塞,發(fā)布命令之前,從來都不和他商議一聲,令他有點不受尊重的感覺。
今日這種感覺尤其明顯。
回到漢軍旗旗下,祖澤潤令眾人下馬,整頓排列兵馬,
一刻鐘后,正藍旗五爪龍旗之下,阿巴泰手臂一揮。
號角吹響。
“嗚嗚~~”
“大清勇士,向前!”
祖澤潤拔刀。
“殺!”五百漢軍旗士兵舉著大盾,排成一個嚴密緊實的盾陣,在呼號聲中,慢慢向明軍方陣靠近。
這些士兵的骨干都是當(dāng)年隨著他祖家父子在大凌河投降的原遼東邊軍,戰(zhàn)力強悍,阿巴泰用他們當(dāng)作拆除拒馬的前鋒,其實是很合理的。
祖澤潤率領(lǐng)十幾個親兵,在后方壓陣。
建虜騎兵則是弓上弦,刀出鞘,只等漢軍旗拆掉明軍陣前的拒馬,他們就會發(fā)動排山倒海般的沖擊。
……
同一時間,潮白河邊的決戰(zhàn),已經(jīng)到了最后關(guān)頭,一千一百人左右的正紅旗精銳和七百蒙古殘兵蜷縮在潮白河邊,用戰(zhàn)馬和戰(zhàn)馬的尸體做屏障,拼死抵抗明軍的圍攻。
徐文樸和楊軒兩部精武營,組成槍陣,從兩邊慢慢進逼,步步為營,逐漸壓縮正紅旗的防御空間,下山的兩個左柳營在側(cè)翼配合,吳三桂的騎兵則是布置在兩部的銜接之處,但有建虜悍勇想要從中間的連接處突圍,立刻就會被他們斬殺。
而在這之前,李順已經(jīng)率領(lǐng)神機營,將十門輕便易移動的青銅小炮從山上運了下來,顧不上滿頭大汗,立刻就在山腳下測算距離,調(diào)整角度,然后開始連續(xù)不停的猛轟。
“轟轟轟轟……”
十門青銅小炮的四磅炮彈,準確的砸在了潮白河邊,將固守的正紅旗砸的血肉橫飛。殘肢斷臂,到處都是。
有幾個蒙古兵承受不住,明明不會游泳,卻想要泗水過河,結(jié)果人到河中,撲騰了兩下,眨眼就不見,這一來,所有人都斷絕了泗水過河的想法。
“跪地不殺,投降免死!”
炮擊之后,左柳營大聲呼喊勸降口號。
但建虜和蒙古人都死硬。
所謂困獸猶斗,不得不承認,在絕境之中,八旗兵和蒙古兵的表現(xiàn)還算配的上他們在明末的名聲。在歷經(jīng)炮轟,槍打,弓箭連射,從天而降的手雷的連續(xù)打擊之下,卻依然沒有崩潰,依然負隅頑抗。身穿重甲的建虜紅甲兵從戰(zhàn)馬尸體中跳躍而出,啊啊大叫,揮舞長刀,向攻上來的明軍猛砍,即便是受傷的建虜,也臥在地上,張弓搭箭,朝明軍猛射。
明軍長盾長槍在前,鳥銃兵在中間自由射擊,更有火兵投擲手榴彈,一點一點壓縮建虜?shù)姆朗貐^(qū)域,也是一步步的摧毀他們的戰(zhàn)斗意志。
“不行了……”
潮白河邊,愛新覺羅-滿達海的腳后跟甚至已經(jīng)被河水浸濕,已經(jīng)是退無可退,再退就得跳河了,圍在他身邊的牙巴喇白甲兵逐漸的在減少,隨著明軍的步步進逼,每一個沖上去的牙巴喇白甲兵不是被鳥銃打成了篩子,就是被長槍戳成了血葫蘆,不是他們不悍勇,乃是因為明軍實在是太多了,在遂發(fā)槍近距離的射擊下,就是神仙也無法抵擋,而長盾兵和長槍兵的陣勢又極為嚴密,牙巴喇白甲兵拼死沖擊了好幾次,弓箭也快射沒了,雖然也殺了不少的明軍,但卻無法改變明軍漸漸迫近的事實。
蒙古殘兵首先絕望崩潰,在左柳營再一次呼喊:“跪地不殺,投降免死!”之后,剩下的蒙古兵都嘩啦啦地扔掉兵器,跪在地上向明軍磕頭乞降。明軍也不再砍殺他們,越過他們,向建虜攻去。
眼見最近的明軍已經(jīng)到了五十步之內(nèi),左右環(huán)視,身邊剩下的八旗勇士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年輕的滿達海無比絕望,他咬著牙,竭力不讓眼淚流出來,高舉長刀,嘶吼的說道:“不行了,退無可退!大清勇士,隨我上前,和明軍拼一個魚死網(wǎng)破!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死一個轟轟烈烈!”
左右白甲兵轟然答應(yīng):“愿隨主子同死!”
“主子……”寧完我卻是大哭。
“寧完我,你是漢人,等他們攻上來,你就投降吧!睗M達海冷冷道。
寧完我臉色一變,噗通跪倒,雙手指天:“我寧完我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今生今世,絕不會背叛。主子這么說,是嫌奴才不忠啊,奴才沒有什么好說的,只能以死證明了!”
說完,站起來就要跳河。
滿達海一把抱住他,激動的說道:“對不起寧先生,你是我大清的忠臣,剛才我不該那么說!
“主子……”寧完我嚎啕大哭:“是奴才對不起你啊,若不是奴才失職,你焉能落到現(xiàn)在的地步?”
滿達海最初雖然有慌亂,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冷靜了下來,年輕的他倒是有幾分血性,搖頭說道:“不怨你,都是我自找的!碧ь^看向東北的方向,痛苦的說道:“漢人有句話,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戰(zhàn)死在沙場,沒有什么好丟臉的,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我成了我愛新覺羅氏,第一個帶兵全軍覆沒的人……我對不起我阿瑪,對不起正紅旗啊~~~”
“主子……”白甲兵都哭了。
滿達海卻已經(jīng)轉(zhuǎn)頭回來,取下頭盔,用力摔到地上,臉色扭曲猙獰的吼道:“但想要取我的命也沒有那么容易,大清勇士,隨我殺!太祖高皇帝在天上看著我們呢,殺,殺!讓怯弱的只會使用鳥銃的膽小鬼看看我大清勇士的真正戰(zhàn)力~~”揮舞長刀,向明軍沖去。
白甲兵轟然答應(yīng),跟隨在滿達海之后,向明軍發(fā)起決死沖鋒。
“砰砰砰……”
鳥銃密集連射。
“保護主子……”后面的白甲兵紛紛撲上來,擋在滿達海面前。
護衛(wèi)之下,滿達海竟然是直沖到了明軍的長盾之前,才被圓盾手擋住,眾人都知道他是建虜親胄,是一個大官,都想要活捉他,因此動手都留有余地,并不攻擊,只是疲憊他。滿達海血紅著眼睛,野獸一般的嘶吼,揮刀亂砍亂殺,但卻一個明軍也沒有掃到。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跟在自己身邊的白甲兵都已經(jīng)全部倒下了,正紅旗,真真正正地是全軍覆沒了。滿達海一聲大叫,揮舞長刀,就在眾人都以為,他又要揮刀亂砍的時候,他刀鋒卻忽然一轉(zhuǎn),用力切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明軍陣后的一處高地,朱慈烺舉著千里鏡觀戰(zhàn),當(dāng)看到滿達海決死沖鋒,沖在最前,最后揮刀自盡時,微微點頭:“滿達海,倒還有幾分的血性!
吳甡卻有點不滿意,嘆道:“可惜沒有能生擒活捉……”
滿達海是代善的兒子,虜酋黃太吉的侄子,如果能活捉,那絕對是震懾建虜?shù)拇蠊。起碼可以抵消大明朝在遼東的損失。。
滿達海的死,意味著伏擊之戰(zhàn)的結(jié)束。
但整個戰(zhàn)事卻并沒有結(jié)束。
相反,一場更大的戰(zhàn)役即將拉開帷幕。
來不及修整,朱慈烺帶著主力迅速離開,前去支援張名振,現(xiàn)場留下千余人馬清理戰(zhàn)場。
明軍清掃戰(zhàn)場,割取首級,證明戰(zhàn)功,遇上沒死的建虜兵,就上前補一刀。
這是一場近年來大明面對建虜少有的一場大勝,所有人都是興奮。
“咦,這有個活人!”
一個明軍發(fā)現(xiàn)了異常,一邊提示同袍,一邊挺槍就要刺。
“別殺我,別殺我~~”
一個裝死的建虜急忙從尸體下面翻滾出來,跪在地上,砰砰的連續(xù)磕頭,嘴里哭嚎道:“我是漢人,我是漢人啊~~~”
“漢人?”
旁邊一個旗長沖過來,手持長刀,警惕的瞪著他:“漢人怎么會留著鼠尾巴?還穿著建虜?shù)募纂,肯定是一個背祖的軟骨頭,留你有什么用?”揮刀就要砍。
“別殺我,別殺我~~”軟骨頭驚恐的閃躲,哭嚎道:“我叫寧完我,我有重要軍情要稟報太子殿下!”
“寧完我?”幾個明軍相視一看,都是驚異,然后為首的那個旗長的大聲道:“原來是你這個老漢奸,你他么給我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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