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朝廷擔憂的擁兵自重,武人干政,臣以為只要嚴加防范,只許他們固守本地,不許向外地出擊,東漢曹操袁紹的事情就不會出現(xiàn),況且朝廷猶有十幾萬的大軍,縱使有一兩個不法,也會被朝廷剿滅!
李紀澤剛開始還能平靜,到后來就忍不住激動起來。
顯然,這個政策在他心中想很久了。
朱慈烺卻很冷靜,輕輕嘆口氣:“你的意思本宮明白,但時機不成熟,此策還不到推動的時候!
李紀澤不再說,他是一個專業(yè)幕僚,向長官獻言獻策是他的本職工作,但長官聽不聽,不是他能決定的,更何況他清楚知道推動“地主團練”的難度。雖然太子曾經(jīng)舌戰(zhàn)群臣,推出廢遼餉開厘金的大策,又漕米改海,一些前人無法推動的政策,都在太子手中緩慢向前了,但允許豪紳地主組建“團練”,和上面幾個政策的性質(zhì)完全不同,有可能會動搖到大明的國體,太子謹慎應對是很正常的。
“你在楊嗣昌賬下多年,對流賊的作戰(zhàn)方式想必很是熟悉,給本宮說說他們行軍作戰(zhàn)的特點吧!敝齑葻R換一個話題。
“是!
李紀澤將自己經(jīng)歷的和知道的都講給太子聽。
李自成作戰(zhàn),向來是三重戰(zhàn)陣,第一陣是充當炮灰的饑民,第二陣是新兵,第三陣才是他麾下的主力,而他主力的布陣方式也和官軍不同,官軍一般是步軍在中路,兩側(cè)騎兵掩護,這也是華夏王朝傳統(tǒng)的布陣行軍方式。
李自成卻相反,他的精銳騎兵布置在中路,兩翼才是步兵陣線與輕騎兵進行掩護,和官軍交戰(zhàn)之時,李自成經(jīng)常利用饑民炮灰和弱兵去吸引官軍主力攻擊,并消耗官軍的實力,最后再從兩翼與側(cè)后完成包抄和致命一擊。
朱慈烺靜靜聽,感覺受益頗多,然后令田守信取過河南地圖,在桌上鋪開:“李贊畫,如果流賊再攻開封,你以為官軍該如何應對?”
問的是官軍而不是朝廷,也就是只問軍略,不問朝政。
“朱仙鎮(zhèn)!”
李紀澤想都沒有想,食指就指向了朱仙鎮(zhèn)。
“朱仙鎮(zhèn)地理重要,必須首先搶占朱仙鎮(zhèn)!”
“如果朱仙鎮(zhèn)已經(jīng)被闖賊占據(jù)了呢?”朱慈烺問。
李紀澤愣了一下,回道:“如果闖賊占據(jù)朱仙鎮(zhèn),那就意味著他要和官軍決戰(zhàn)了,闖賊狡詐多變,應該不會這么做!
“如果他做了呢?”
李紀澤皺起眉頭:“那就要慎重對待了!
和京營中的那些將官不同,在分析了敵我勢態(tài)之后,李紀澤第一個提到的就是軍糧補給,還有十萬大軍的飲用水,所以朱仙鎮(zhèn)和集水鎮(zhèn)之間的那條河流,就成了他關注的焦點---這就是上過戰(zhàn)場和沒上過戰(zhàn)場的區(qū)別。
朱慈烺點頭,不需要再多問,只憑這一點,李紀澤就是一個合格的幕僚。
一連談了一個多時辰,朱慈烺意猶未盡,不過卻不得不結(jié)束,因為還多事情等著他去做呢。
李紀澤起身退下,走到帳門口時,忽然停下了,轉(zhuǎn)身回到朱慈烺面前,深深一鞠:“臣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慈烺微笑頜首:“在我面前不必拘謹,但講無妨!
李紀澤肅然道:“那臣就直言了。殿下,臣聽聞劉宗周前些日子在朝堂上諫言,要追戳楊閣部?”
朱慈烺不動聲色:“沒有的事,陛下已經(jīng)駁斥了!
李紀澤忽然一撩袍角,猛然跪下:“殿下,臣久為楊閣部的幕僚,對楊閣部和宣大總督盧象升當年的那段公案,最是清楚,有些話不得不說。有人說,盧總督是被楊閣部害死的,臣以為,這是對楊閣部最大的侮辱!當年,楊閣部是兵部尚書,盧象升是統(tǒng)軍督撫,盧象升敗了對楊閣部有何好處?這是在畿內(nèi)作戰(zhàn),一不小心建虜就能再次進攻京師。己巳之變時,本兵王洽可是和袁崇煥同罪啊,楊閣部再不濟,也不會這么糊涂吧……”
“再者,當日巨鹿之戰(zhàn),在前線督軍是首輔劉宇亮,而非楊閣部啊,楊閣部根本無權(quán)調(diào)動盧總督麾下人馬,盧總督身為宣大總督,其麾下宣、大、山西三鎮(zhèn)的兵馬,皆是由他調(diào)遣,但關寧軍不愿聽從盧總督的調(diào)遣,陛下無奈,不得不派首輔劉宇亮親自督師,以為兩邊調(diào)停。從始至終,楊閣部都沒有插手調(diào)兵之事!楊閣部無權(quán)調(diào)動關寧軍,更無法指揮高起潛高公公!”
“建虜入塞,盧總督“命諸將分道出擊”主動迎敵,這意味著同建虜野戰(zhàn),我軍不善野戰(zhàn),更何況兵力上又不占優(yōu)勢。盧總督的打法有悖兵法,關寧軍不愿意配合,大同總兵王樸膽怯,“以云晉警”為借口早早離開,而后在賈莊激戰(zhàn)中,山西總兵虎大威和宣府總兵楊國柱潰圍而出,盧總督?jīng)]有殺出重圍,以至于身陷陣中。是虎大威和楊國柱膽怯嗎?臣以為不是。同樣的宣府總兵楊國柱,在松錦之戰(zhàn)中陷入建虜包圍后,面對建虜以高官厚祿勸降,死戰(zhàn)不降,壯烈殉國,一人何以有兩種表現(xiàn),乃是因為這是一場必敗之仗啊!
“在這之前,因為政見不同,盧總督對楊閣部的議和之策大加嘲諷,甚至當面羞辱楊閣部“將忠孝兩失,有何顏面立于人世?”,更用袁崇煥的下場威脅楊閣部“城下之盟,春秋恥之。長安口舌如風,戽若唯唯從事,袁崇煥之禍立見,公何以處我?”
“楊閣部何等清高?受此侮辱,幾乎是須發(fā)奮張,然楊閣部相忍為國,不但支持用與自己不和的首輔劉宇亮來督軍節(jié)制高起潛和盧總督,讓盧象升能不受轄制的自由發(fā)揮,更誠懇告誡盧象升不可輕率出兵,不要打無勝算之戰(zhàn)。出征之前,楊閣部親自送行,屏退左右,再一次告誡盧總督不可浪戰(zhàn)。但盧總督就是不聽,以至于造成賈莊之敗!
“楊閣部之待盧總督可謂是仁至義盡!”
李紀澤越說越激動,到最后拜伏在地上,微微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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