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陷入沉寂。
王德化的眼角劇烈跳動。
李晃的話字字如劍,深深刺入他心中,讓他有一種前途黑暗、心驚膽戰(zhàn)的感覺。
半盞茶后,王德化恨恨地道:“咱家何嘗不想收了?跟儲君作對,連劉瑾、魏忠賢都不得好,咱家又豈能勝過他們兩人?但太子明明就是在針對咱家,涂興哲死前說的很清楚,太子調(diào)查他很長時間了,他送給我的那些金銀,太子也都知道了,但卻隱而不發(fā)。那日咱家到信王府宣讀圣旨,太子一派和藹,嬉嬉笑笑,但咱家這些天細(xì)想,卻越發(fā)覺得不對勁,以太子的霹靂手段怕是不會放過咱家的,咱家若是不耍點(diǎn)手腕,恐怕等不到新皇登基,立刻就會被他懲治!”
李晃抬起頭,一臉赤誠的道:“干爹,當(dāng)日您問兒子該如何處置,兒子提了上中下三策,今日兒子同樣有兩策,只要干爹愿意聽從,定能平安。”
“說!蓖醯禄那闊┰,手里的鐵球越轉(zhuǎn)越快。
“第一,將李守锜和駱養(yǎng)性殺人滅口之事,和盤托出,全部告訴太子!
“第二,涂興哲送給您的銀子,一分不少,全部交給太子,如此,太子必不會再為難!崩罨尉従弻刹哒f完,然后拜伏在地,等王德化決斷。
王德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這是全面投降啊。
李守锜和駱養(yǎng)性殺人滅口的把柄他好不容易掌握了,可以用來要挾二人,現(xiàn)在這么輕易就告訴太子嗎?涂興哲送他的銀子,前前后后將近有二十萬兩,一旦交給太子,不但是自承錯誤,也等于是被太子捏住了脖子,如果被皇上知道了,他更是小命不保,以后太子繼承大統(tǒng),也絕不會再用他這個貪污犯擔(dān)任司禮監(jiān)掌印大太監(jiān)。
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太監(jiān)爬到提督東廠太監(jiān)的位置容易嗎?
李晃這出的什么主意?是要我死嗎?
王德化越想越怒,忽然一聲怪叫:“你這什么餿主意?你想要害死咱家嗎?”猛地跳起來,將手里的兩只鐵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砰!”
差點(diǎn)就砸到李晃的腦袋上,幾乎就是擦著他頭上飛過去的。
李晃嚇的魂飛魄散,跪倒在地,連連叩首:“干爹饒命,干爹饒命啊!”
鐵球?qū)⒌卮u砸出了裂縫,甚至還冒起火星,跳躍著不知道滾哪里去了。
王德化瞪著李晃,喘著粗氣,眼神像是要吃人。
不過很快的他就冷靜了下來。
畢竟是提督東廠太監(jiān),每日在崇禎帝身邊,沒有超群的智商和一定的手腕,是不可能生存的,雖然太監(jiān)的生理缺陷讓他有一種偏執(zhí),不過總體上他還算是明智的,他知道李晃說的基本都是對的,臣跟君斗,歷來都沒有什么好下場,太子已經(jīng)顯示了相當(dāng)?shù)氖侄魏皖V,繼續(xù)給太子使絆,真有可能被太子察覺,從而大禍臨頭。
不過就這么放棄眼前的一切,王德化卻也是不甘。
在沒有利益的情況下,李守锜和駱養(yǎng)性的事他不想告訴太子,二十萬兩更是一兩也舍不得拿出來。
怎么辦?
王德化一時沒有了主意。
想放又不能放,想退又不敢退,進(jìn)退失據(jù),彷徨無主。
“下去!”王德化煩躁的向李晃揮手。
“兒子告退。”
李晃爬起來,一臉惶恐,冷汗淋淋地退了出去。
王德化頹然坐回椅子里。
房門外,李晃小心翼翼的關(guān)好房門,轉(zhuǎn)過身時,他臉上的惶恐卻變成了冷笑--就好像他一直都在偽裝。
旁邊有小太監(jiān)叫李公公,并送上燈籠。李晃揮退小太監(jiān),提著燈籠,走回廊,穿后院,來到后院西南角的一間偏僻房間。這里就是他的住處了,作為王德化面前的紅人,李晃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居住環(huán)境,但他卻偏選了這么一個偏僻的角落。
進(jìn)門之前,李晃不動聲色的左右觀察,又看了看門線,門線上有暗記,如果有人曾經(jīng)闖過,他立刻就會知道。確定沒有異樣之后,李晃推門進(jìn)入,關(guān)上門,插上門栓,將燈籠掛在架子上,隨手點(diǎn)亮了桌上的蠟燭,正要吹滅燈籠,就聽見有人輕輕地叩動后窗的窗欞。
“噗!”
李晃一口吹滅燈籠。
再回身時,身后已多了一個人。
房間有風(fēng)吹過,原來那人是翻窗而進(jìn)的。
黑色的紗帽,青色的袍服,三十多歲的年紀(jì),原來是一名青袍太監(jiān),但如果是認(rèn)識他的人見了,一定會吃驚,因?yàn)樗猩螂,是田貴妃的承乾宮的管事太監(jiān),但沈霑明明是一名緋袍太監(jiān),今晚怎么換成青袍了?
李晃卻一點(diǎn)都不驚奇,仿佛他跟沈霑早已經(jīng)很熟悉,自顧自的在桌邊坐下,提起桌上的鐵茶壺,咕咕倒了一杯冷茶。
沈霑追過來,目光盯著李晃:“怎樣?他動心了嗎?”
李晃端杯啜飲,壓著聲音:“還差最后一點(diǎn)火候。不過一不做二不休,他既然做了,就休想再脫身!”
“要小心,千萬不可露出馬腳!鄙螂暷樕。
“放心,自從進(jìn)了東廠,我就沒想再活著走出去!”
沈霑點(diǎn)頭:“告訴你一個消息,那美人兒已經(jīng)進(jìn)宮了!
李晃放下茶杯,面露喜色:“太好了。對了,那美人兒真有那么美?”
沈霑點(diǎn)頭,嘴角帶著笑:“不夸張的講,比娘娘還要美呢!
“那計劃就一定能成!”李晃撫額而笑,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就紅了,聲音微微哽咽:“娘娘身子怎樣?每日進(jìn)藥可還及時?”
沈霑眼睛也紅了,但臉上還是笑:“放心,有咱家在,娘娘身體不會有問題!
李晃沉默一下,忽然道:“都怨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啊,如果不是我們粗心大意,小殿下又怎么會,娘娘又怎么會……我等九死莫恕!”
聲音忽然哽咽。
沈霑受他情緒感染,也低頭默然。
連桌上的燭光似乎都在輕輕搖動,好像是在為那個夭折的小皇子而悲傷……
……
第二天早上,朱慈烺一直擔(dān)心的一件事情終于是發(fā)生了。
那就是,京營出現(xiàn)了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