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雨的化神大典告一段落,陸英招與管凌霄二人白日飛升,一時間傳為佳話,引得眾修士津津樂道。
而盡管化神大典已經(jīng)結(jié)束,可天宿島仍是整個東海最大的修士聚集地,駐留在此地的修士仍然人滿為患——其中就包括一些善于鉆營、長袖善舞的修士,企圖攀上在天宿島上修行的某位高修。
而作為玄鏡天君唯一的血親、同時自身也是元嬰真君的趙元曦自然成了眾多下修巴結(jié)、鉆營的對象,但此刻的趙元曦早已無心應(yīng)對這些瑣事,反倒是謝絕了一切訪客,躲到了潛修的山谷中,以大陣隔絕了內(nèi)外。
當(dāng)她回到自己山谷中時,月色正浸滿谷中寒潭。
此處山谷論及靈機(jī)之濃郁,哪怕在整個天宿島中都屬上上之列,當(dāng)年趙元曦賺開了神鼎大陣,覆滅仙朝后,便隨著舅公荊雨一起回到了天宿島,荊雨特意為其挑選了這樣一處修行寶地,供其修行,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了。
潭邊那株價值不菲的雪璃樹依舊靜靜吐納著天地靈氣,花瓣如冰晶般簌簌落下,一如她過往數(shù)百年每一個修煉不輟的夜晚。
可今日,她卻覺得有些累了。
萬靈均的話語仍在耳畔縈繞,字字清晰,又字字驚心。
“……若本姑娘當(dāng)年能夠嬰成五竅以上,便是最后落得一個身死道消的下場,也要試一試化神。可只是三竅而已?何必再蹉跎歲月,倒不如與相愛之人白頭偕老,此生也算是沒有虛度……”
趙元曦步入精舍,指尖掠過窗欞。
窗外云海沉浮,星河低垂,是看過了數(shù)百年的景色,今夜卻格外顯得清冷寂寥。
千百年來,她每日寅時即起,子時方歇,打熬法力、鍛煉體魄、勤練術(shù)法、蘊(yùn)養(yǎng)神通……寒暑不易,風(fēng)雨無阻。
無論是在烏山坊市、還是逍遙仙城、甚至是在神鼎天中……哪怕庶務(wù)、朝政再如何繁重,她也不曾忘了修行。
跟隨舅公來到天宿島的這幾百年,更是將一切庶務(wù)都放下了,專心蘊(yùn)養(yǎng)體內(nèi)的元嬰法相。
仿佛只要足夠努力,就能彌補(bǔ)那先天不足的資質(zhì)與悟性。
可今日萬靈均一言,卻刺破了她精心維系了千百年的幻夢。
這一夜,趙元曦頭一次沒有修行。
她褪下了終日不離身的、有輔助修行之效的名貴法袍,換上一襲素白便袍,青絲如瀑散落肩頭,卸下了那支蘊(yùn)養(yǎng)了不知多少年的冰花簪。
玉簪擱在案上,流轉(zhuǎn)的靈光似乎也黯淡了幾分。
她走到窗邊那張以萬年寒玉制成的榻前——此榻能寧心靜氣,助益修行,她卻從未真正將其用作臥榻。
她緩緩躺下,體內(nèi)法力真元不再流動,讓她有片刻不適。
修士早已習(xí)慣以修煉代眠,修行過程中可以進(jìn)入一種深度的【入定】,讓他們恢復(fù)神魂、磨練法力的同時也能消解疲勞。
單純的睡眠于他們而言,是奢侈亦是荒廢。
可今日她偏偏便什么也沒有做,只是闔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再次睜開眼時,天光已大亮。
這一覺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趙元曦坐起身,怔怔地看著窗外明澈的天空,這是她第一次錯過了往日的修行早課,心中卻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莫名地松了口氣。
走出山谷,趙元曦在伏龜山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忽見遠(yuǎn)處遁光閃動,似有幾名筑基修士有說有笑,掠過山道。
“慢著,你們這是去哪里?”趙元曦攔下了幾人,詢問道。
被攔下的幾名修士身著玄鏡道院服飾,顯然是道院弟子,他們認(rèn)得趙元曦,盡皆神色一驚,拘謹(jǐn)起來:
“原來是元曦真君當(dāng)面……啟稟真君,我們這是準(zhǔn)備【臨海崖】看【銀魚化金】!
“嗯?”趙元曦微微一怔:“什么是【銀魚化金】?”
幾位弟子面面相覷,其中一名女修大著膽子言道:
“天宿島東岸每至年中此日,臨海崖下三丈處,有天然形成的海底磁山與空中日精交匯。每逢午時,海臨海崖邊的海面都會凝成一種名為【玄金氣】的靈氣漩渦!
“而東海有一種名為【銀線魚】的魚類,若是吸入了這種【玄金氣】,便會由銀化金,蛻變?yōu)椤窘鹁魚】。”
“但這【玄金氣】一般凝于空中,銀線魚若想化金,須躍出水面,且要躍地極高。”
“于是每年的這一日午時,整個東岸會聚集數(shù)十萬條銀線魚于此化金,但由于【玄金氣】有限,能夠蛻變?yōu)榻鹁魚的魚類寥寥而已!
“屆時萬千銀魚躍出水面,乃是了不得的奇景,每年都有修士前去觀賞!
趙元曦神色微怔:“原來還有這樣的奇景!
她移居天宿島數(shù)百年,可每日此時都在山谷中修行,以至于數(shù)百年來,竟對此事渾然不知。
“真君可要去瞧一瞧熱鬧么?”那膽子極大的女修試探問道:“難得聚集了這么多銀線魚,可不容易。”
“許多銀線魚為了這一躍,須從極遠(yuǎn)的海域慢慢游過來,或許一生都要為了這渺茫的蛻變機(jī)遇長途跋涉。”
“其中又有不知多少銀線魚不斷躍高,最終氣力耗盡,竟然生生累死。”
“這些銀線魚肉質(zhì)鮮美,只需簡單處理便是難得的佳肴,而吸入【玄金氣】蛻變的【金線魚】更是珍貴,我等下修是無福享用了,真君若是想嘗嘗,可向在現(xiàn)場收攏金線魚的金丹真人們討要一些。”
趙元曦沉默了一瞬,旋即點了點頭,向【臨海崖】飛去。
到了地方,才發(fā)現(xiàn)此處早已守滿了修士,多為練氣、筑基修為,也就數(shù)十位金丹真人,而元嬰境界的便也寥寥了。
趙元曦也沒打算驚動他人,只是斂了氣息,化作一個尋常女修,駕著一團(tuán)云氣,挑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靜靜等待【銀魚化金】的一幕。
過不多時,天穹之上的太陽逐漸上移,龐大精純的太陽日精灑落而下,漸漸在臨海崖邊凝聚出一團(tuán)泛著金光的靈氣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