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云與云玄策面面相覷,轉頭便瞧見了李絳眉面色鐵青。
這位在整個仙洲界都算得上傾國傾城的美人兒臉上罕見失去了溫潤似水的笑意,心中暗道:
“好在最后選了南宮伏華這位正道元嬰,若是跟著血蒼一條路走到黑,死后下了九幽冥府免不得大受折磨……”
“不對!
李絳眉咬了咬牙:“死后如何又何妨?倘若這一世求不來長生道途,魂飛魄散、轉世輪回、還是下地獄苦受折磨又有什么分別?”
“我李絳眉只修一世,不求來生!”
見了云玄策與李絳眉的【橫世】,葉星云對自己能倒映的影像更是好奇,他胖胖的身軀挪到竹筏邊緣,看向湖面,盯著湖面良久,卻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見【橫世湖】的湖面竟半點光影不見,莫說橫世景象,就連葉星云現(xiàn)在的倒影也瞧不見。
葉星云揉了揉眼睛,又湊近幾分,可湖面依舊空蕩蕩一片。
他撓了撓圓潤的下巴,嘀咕道:“啥意思?本君沒有【橫世】?”
荊雨等人也覺得奇怪,荊雨抬眼瞧了瞧葉星云,笑道:“許是福祿大真君背景深厚、修為通天,這小湖位格不足,照不出來哩。”
葉星云“嘿”了一聲,失笑道:“無所謂了……大姐頭,你不來照一照?”
哪怕竹筏上絕大部分元嬰真君都走到了竹筏邊緣,可陸英招卻半點也無挪窩的意思,只是端坐在竹筏中央默默調(diào)息吐納。
她自然也聽到了葉星云的詢問,聞言只是微微睜開半闔的雙眼,淡淡道:
“所謂【橫世】便是我們?nèi)松牧硪环N可能性,那換個角度來想,對我們這個時間線的人來說,這【橫世】不就等于永遠不會發(fā)生的事情?”
陸英招哂笑道:“既然確定不會發(fā)生,那又何必關注?沉湎其中,患得患失……豈非庸人自擾?”
她再次闔上雙眼,呼吸趨于平穩(wěn),短短盞茶工夫,身上的氣息竟然又攀升了肉眼可見的一絲:“有這工夫去探究自己未曾走過的道路,不如吐納幾分靈機、打磨幾番修為,在已然走上的道途里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
葉星云佩服地豎起了一根大拇指:“到底是大姐頭,你能有今日的修為境界我是真不眼紅!
“說得好!”
荊雨撫掌笑道:“世人只道陸道友同階無敵、橫壓當世,卻不知道友最強的其實是這一顆向道之心!
說罷挪到了竹筏邊緣。
葉星云翻了個白眼:“玄鏡,你往哪邊去呢?”
荊雨隨口道:“我又不是陸道友,對自己沒那般苛刻……看看而已,又不會少塊肉!
他俯下身子,觀察湖面,本以為湖面會如同葉星云一般空空蕩蕩,可想不到竟有了景象——
他屏息凝神,目光凝注,那水面竟似被無形之手拂拭過一般,漣漪盡數(shù)消泯,陡然平闊如畫。
眼前的幻景豁然展開,是全然陌生的天地:高渺遼闊,云海蒼茫無際,翻涌滾動如活物,無邊無際地鋪展在腳下,又蔓延向目力無法窮盡的遠方。
于這浩瀚云海的中央,一片宏偉巍峨的仙家殿宇凌空懸浮,莊嚴肅穆。
巍峨正門之前,一方巨大的牌匾高懸,其上【長青仙庭】四個古篆大字,筆意蒼茫而沉雄,每一筆都似蘊著大道法則,無聲地宣告著此地的永恒與超然。
視線穿過巍峨的門闕,投入仙庭深處一座最為華美廣闊的瑤池。
池水清冽,倒映著上方飄渺的云氣與璀璨的仙宮。
此刻池畔正舉行著一場仙宴。
仙葩靈草點綴其間,奇香暗涌,更有絲竹之音若有似無,聲聲入耳。
瑤池最高處,三尊巨大的王座懸浮于虛空,俯瞰下方。
最中央的主位之上,端坐著一團混沌迷離之物,貌似是個人形,但不知為何,荊雨竟看不真切,只模模糊糊見一個輪廓。
左側王座則是一位身著絳紫宮裝長裙的女子身影,這女子裙擺剛剛到腳腕處,露出一雙精巧赤足。
這一雙赤足讓人想起古畫中踏蓮而行的飛天,未經(jīng)纏裹,渾然天成,帶著一種未經(jīng)雕琢卻動人心魄的韻致。
腳踝纖細如荷莖,足弓的弧度似初月,連腳趾也如新剝的蓮子般圓潤可愛。
只是她面容所在之處,亦被一層流動的、仿佛由風與光織就的薄紗所籠罩,無論荊雨如何努力凝視,那容顏始終如同水月鏡花,只能捕捉到一絲清冷如冰玉、遙遠如寒星的氣息,其余一切皆歸于朦朧。
右側王座之上端坐的,赫然正是荊雨自己!
他身披一件難以言喻的華麗法袍,無數(shù)細如微塵的星辰與玄奧莫測的符文在其上流轉不息、明滅不定,仿佛整片星空的投影披覆于身。
他身形挺拔如亙古神峰,淵渟岳峙地端坐于王座之上,周身散發(fā)出的并非咄咄逼人的威勢,而是一種歷經(jīng)萬古滄桑、執(zhí)掌無上權柄后沉淀下來的絕對沉凝。
無需言語,亦無多余動作,僅僅存在本身,便足以令整個瑤池、乃至整個懸浮的仙庭都籠罩在他無言的威儀之下。
那是一種刻入時光深處的【勢】,是久居九天之上、俯瞰萬界輪回磨礪出的氣度。
下方瑤池玉階,無數(shù)形貌各異、仙姿卓絕的仙人肅立。
他們或周身靈光吞吐,如日月懸空。
或氣息淵深如海,一念似可引動星辰崩滅。
磅礴浩瀚的靈壓匯聚在一起,仿佛無形的大潮在瑤池內(nèi)涌動,其恐怖程度雖不及正中及左側王座的二人,但卻遠超王座上的荊雨。
然而,這股足以撼動天地的力量在此刻卻顯得如此馴服與卑微。
無論男女仙真,無論道行深淺,皆屏息垂首,姿態(tài)恭謹?shù)搅藰O致,目光只敢謙卑地投向高處的三尊王座。
那并非面對強權的恐懼,而是一種發(fā)自生命本源深處、對更高層次存在的敬畏與臣服。
如同無數(shù)凝固的雕塑,在絕對崇高的意志面前,獻上無聲的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