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里的話?”
那嫡脈族老有些招架不住,連忙道:“支脈修士若是資質(zhì)出眾、功勛卓著之人,也可破格拔擢入嫡脈之中,羽則你天資不凡,也算是一位金丹種子,若是它日結成金丹,族中自然會將你抬進嫡脈的宗廟之中。
“真是夠不要臉的!
宋羽則氣得笑了起來:“我若能夠結丹,那也是我自己的努力所致,再說,成就金丹,得享八百年壽元,堂堂真人之尊,天下哪里不可去得,稀罕你施舍的那一個嫡脈的身份?”
“我宋羽則論及心性勤勉、悟性學識,哪一點比宋青崖差了?族中分配的修行資糧又何等偏心!你們心里難道沒有數(shù)么?”
嫡脈族老怒道:“青崖的資質(zhì)根基哪里是你能夠比的!”
“那是因為他天生就是嫡脈的修士!”
宋羽則一雙眼睛血絲密布,發(fā)絲凌亂,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狂一般:
“宋青崖他爹自小就泡著名貴藥浴長大,吃了不知多少珍奇靈草靈藥調(diào)理身體,娶的又是別家的世家貴女,天生血脈不凡,這才生出了宋青崖這樣的好資質(zhì),說白了,先天上宋青崖便快了羽則不止一步吧?”
“宋青崖自小又不知耗費了多少天材地寶,修行的每一步都有宋見虛親自指點把關,若是我宋羽則有這個待遇,仙道根基只會比那個成天抱著一根燒火棍滿家族閑晃的憊懶貨更為雄渾厚重!”
那嫡脈族老臉色灰敗,竟然被宋羽則一番話擠兌地啞口無言,一時間竟沒有站穩(wěn),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荊雨偷眼看了看仍是面無表情的孫白猿,有些拿不準他的想法。
但說一句實話,不管孫白猿心中是如何作想的,田啟與宋羽則的一番話倒是真把荊雨說服了。
在他看來,宋見虛此人為人正派,道德水準在紅塵海中也絕對屬于前列了,對荊雨也極為照顧,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靠譜長輩。
但對于宋家整個家族底層制度的設計來說,宋見虛是失敗的。
就連來了二十余年的荊雨都早早察覺了宋家這套制度的種種痼疾與不合理,在此地生活了一輩子的諸脈修士自然更是心里門兒清的。
以往無非是因為有宋見虛這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在上面壓著,令所有不滿被壓在了最深處,如今宋見虛一死,這些被壓制了數(shù)百年的不滿終于一股腦全部爆發(fā)了出來。
倒也不是說家族制度就是一無是處,畢竟就連【役鬼宗】這樣的化神宗門都因理念之爭分了三派彼此爭斗不休,甚至鬧出了同門內(nèi)真君相殘這樣的大笑話,可修仙界這樣偉力歸于自身的世界中,無論任何組織架構,一個實力無可爭議的核心人物是必須的。
否則核心人物離開或死亡,整個組織立時便分崩離析了。
門派制度之所以優(yōu)于家族制度,本質(zhì)上其實是因為門派可以不拘于血脈之別,廣錄英才,出人才的概率比家族大得多,除非到了元嬰仙族這個級別,族中的元嬰真君有足夠的時間等待與試錯,方才能夠稍稍化解家族制度的種種弊端。
宋羽則見孫白猿不說話,心中泛起了陣陣慌亂,他此刻早已賭上了自己的一切,若是孫白猿不反,他的下場只怕會極為凄慘,不由凝聲道:
“白猿真人,可還有甚么疑慮?”
“雖說外姓代主名聲上不太好聽,可修仙界畢竟還是要看境界修為,方今宋家之內(nèi)您是唯一的一位金丹真人,接任家主之位也算名正言順!
“至于此舉有違正道……對外完全可以說成是宋驚鴻結丹失敗身隕,雖說結丹失敗大多數(shù)并不致死,但每年總有那么幾例倒霉的……”
“此事有我宋家支脈修士作保背書,有誰不信?”
“再不濟,也可以借張、王兩家之手除掉宋家嫡脈,而對于白猿真人掌家,他們兩家恐怕也是樂見其成的!
“方才族老所言【鳩占鵲巢】……嘿嘿,便是鳩占鵲巢又如何了?越是這般,張青芒與王負甲只怕才越是痛快!咱們星羅島反而越容易逃過一劫!”
孫白猿雙手背于身后,聞言低聲嘆息:“羽則,你可知我此前因何與宋家結緣?”
宋羽則微微低頭:“略有耳聞,據(jù)說是魔修攻打坊市,宋見虛打退了魔修,救下了被困在坊市的真人!
“既然你知曉此事,還敢鼓動本真人恩將仇報?”
宋羽則神情懇切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昔日的救命之恩,真人這百多年的辛苦,怎么也盡數(shù)還了,可宋見虛一直有意提防,處處針對,真人難道也能自欺欺人,視若不見么?”
“昔年若不是宋忘山恰巧出關,接下了定古秘境的令牌,死在秘境中的可就是真人了!”
宋羽則擰眉道:“羽則不妨再告訴真人一件隱秘,宋見虛這些年之所以對真人多有提防,實際上是因為在真人被迫與宋忘川那丑婦成婚之時,宋見虛為您二人起了一卦……”
“卦象顯示,您對宋忘川可并無半點情誼!”
“這才令宋見虛一直心懷芥蒂!
荊雨在一旁聽到了此處,也很難繃得住,他想到了宋家祠堂中宋忘山那一幅惟妙惟肖的畫像,心中忖道:“白猿真人對宋忘川并無情誼,此事哪里還需要卜卦!老真人什么都好,唯有對自家嫡系寵溺地過分了……”
孫白猿沉默良久,方才幽幽道:“我的確對忘川無甚情誼,當年與其結親之事,其實也令我頗為抗拒。”
“忘川死后,我也收了不少美貌侍妾,未嘗沒有補償當年之事的意思,于男女情愛而言,我的確是個十足的薄情人。”
宋羽則心中一松,田啟等外姓修士也大喜過望,鬧哄哄一般迎了上來。
可話鋒一轉,孫白猿忽然道:“可你們當我為何能忍著惡心與忘川成婚?真當是為了金丹道途嗎?”
“我孫白猿一生薄情而已,卻唯獨奉行一個【義】字,救命之恩大過天,與區(qū)區(qū)一位丑婦成婚,這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