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一刻,天邊驀地翻出一線白光,像是仙人以長刀劈開黑色夜幕。
自這道口子開始,夜幕被越拉越大,光芒越來越盛,直至照耀了半片天空,而在這天空之下,萬物生靈,共浴圣光。
今日是鎮(zhèn)國王慕霆淵受刑的日子,承玄帝特地賜下恩旨,準許平民百姓觀刑,是以皇城城門大開。
這是平頭百姓難得能進入皇城,靠近皇權(quán)的機會,不論是恨慕霆淵入骨想看他死的,還是只是想?yún)⒂^皇城的,‘定天門’前都是空前絕后,人海如潮。
為防止意外發(fā)生,皇城大門前還守衛(wèi)了一批禁軍,負責驗身檢查,凡是攜帶武器的人全都攔下不讓進。
胡碩之和其他人穿著粗布麻衣,偽裝成普通農(nóng)民混在人群中,他們一早就有準備,是以身上干干凈凈。
禁衛(wèi)軍搜查過后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之物,按例放行。
進了‘定天門’后再直行八百米便是皇宮的正大門‘承天門’,也就是午門。
但百姓們首先看到的是距離午門大約兩百米處的刑臺,刑臺以木板搭建,高兩米,周圍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都鎮(zhèn)守著一尊石獬豸。
臺下站著一排排手持長槍的禁衛(wèi)軍,攔住百姓,不準他們再往前。
眾多百姓早已被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震懾住,巍巍壯麗的建筑物,處處透著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氣氛,哪怕其實它們無聲無息,亦足夠壓人。
明明黑壓壓的人頭,人群此刻卻詭異的安靜。
胡碩之目下四望,眼神隱晦的一一掃過刑臺各處,終于在鎮(zhèn)守東方的石獬豸石身上發(fā)現(xiàn)了熟悉的標記。
這是他跟云窈約定好的記號。
他們五十多人被分為兩隊,云窈和馮岳山領著幾個人昨晚就先一步的潛入皇城,為了藏匿兵器,而他們剩下的大部分人,便直接偽裝成百姓大搖大擺的混進來。
看到這記號,胡碩之心里有了數(shù),他又望了眼四周。
午門上方是城樓,兩邊還矗立著瞭望角樓,這里地勢開闊,不好藏身,也不知他們都埋伏在哪里。
但胡碩之并不怎么擔心,既有云公子在,料想他們定然安全。
正想著,午門大開,一群群身穿各色官袍的百官走了出來,與此同時的城樓上,人頭攢動,皇幡飄揚。
是文武百官跟著圣駕到了。
“是圣上的龍駕!”
“沒想到居然能見天顏!”
百姓激動起來,禁衛(wèi)軍厲聲呵斥:“不準喧鬧!”
承玄帝站在城樓圍欄前,看到底下百姓因他的到來而欣喜歡呼,得意極了。
他擺擺手。
底下候命的掌刑官得了令,親自去詔獄提人,很快,幾個獄卒拖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犯人走到所有人的視線里。
此人一身囚衣血跡斑斑,低垂著頭顱,只露出一半尚還干凈的側(cè)臉,勉強能看得出模樣。
待看見他,混在百姓里的胡碩之等人身軀微動,努力克制,才能忍住不沖上前。
“趕快走!”
獄卒惡聲惡氣的推了他一把。
他不言不語,一瘸一拐的踏上刑臺。
卻沒人發(fā)現(xiàn),他藏在頭發(fā)底下的神情嘲諷,黑色眼瞳里,滿是甘愿赴死的堅決。
城樓上,汪啟小心翼翼的:“圣上,是否現(xiàn)在開始?”
承玄帝今天心情不錯,從鼻子里哼了一句:“開始吧!
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看那人被千刀萬剮了。
掌刑官看了眼天色,此時正是辰時三刻,今日天不好,直到現(xiàn)在也見不到陽光,反而天色陰沉,烏云翻涌凝聚。
他大手一揮:“準備!”
獄卒便走到刑臺的柱子前,剝?nèi)シ溉松砩系囊律姥澴樱瑑H留一片褻.褲。
這番模樣,沒有絲毫尊嚴可言。
文武百官在城門前分列兩旁,靜靜地望著這一幕。
有人麻木,有人竊喜,有人不忍,有人愧疚。
滿場寂靜,只有劊子手薄薄的刀片蹭在磨刀石上發(fā)出的嚓嚓聲,滲人可怖。
凌遲與斬首不同,十分考驗行刑者的功力,何時開始沒有規(guī)定,但必須得活活剮上幾個時辰,午時三刻整時整點的讓其斃命,遲一刻早一刻都不行。
磨好刀,劊子手活動了活動筋骨,接過獄卒遞來的酒水,一碗敬天,一碗奉地,最后一碗祭刀。
承玄帝忍不住又往前靠了靠,雙眼緊緊盯著那方柱子上的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在他身后不遠處的近衛(wèi)隊里,不少人無聲無息的捏緊手中兵器,其中一個衛(wèi)兵悄悄抬起頭,露出頭鍪底下一張略顯平凡的臉,但他有雙如野獸般森寒銳利的眸子。
他望著沉浸在興奮當中的承玄帝,唇角泛出冷笑。
他右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指尖抵著刀柄,緩緩用力。
另一邊刑臺上,掌刑官從簽筒里摸出一支令箭,高舉過頭頂:“行刑!”
說罷,手中令箭就待扔下。
“咻!”
不知從哪里飛出一支箭矢,狠狠穿透令箭帶著其扎入掌刑官背后的座椅上。
“。!”
掌刑官發(fā)出一聲慘叫。
禁衛(wèi)軍迅速反應過來:“有人劫法場!”
這支箭矢便是暗號,胡碩之等人同時暴起,其他人拖著禁衛(wèi)軍,胡碩之撲到有著標記的石獬豸前,在石身后面的隱蔽處找到了裝滿武器的包袱。
“兄弟們,接著!”
眾人紛紛拿到兵器,沒拿到的隨手搶了禁衛(wèi)軍的,雙方殺作一團。
百姓們尖叫逃跑,人群頓時混亂不堪。
禁衛(wèi)軍想要誅殺膽敢劫法場的賊人,卻被逃竄的人潮沖涌的分辨不清誰是賊子誰是百姓。
他們認不清,可胡碩之他們卻清楚的很,一時禁衛(wèi)軍竟陷入被動。
胡碩之等人邊殺邊努力往刑臺靠近。
就在這時,禁衛(wèi)軍中響起一聲大喝:“圣上有令,賊子可惡,寧可錯殺不容放過,凡是阻擋者,殺無赦!”
此聲令下,不少百姓慘死在禁衛(wèi)的刀下,鮮血飛濺,哀嚎不絕。
但這確實很有成效,只要看到手里拿著武器的人,百姓們瘋狂躲避,很快便將胡碩之他們顯露出來。
禁衛(wèi)軍到底人多,還不停有別處的禁衛(wèi)奔過來支援。
胡碩之被五個禁衛(wèi)圍殺,正對面一柄長槍直直的朝他肚子捅來:“去死吧!”
他一手擋住一柄長刀,另只手絞住兩把長槍,躲避不及,咬咬牙準備硬抗,卻突然,對面那禁衛(wèi)的脖子處猛地扎出來一支鐵箭頭。
對方被一箭穿喉,直著脖子倒地。
接著,他身側(cè)的幾名禁衛(wèi)都被穿透身體栽倒。
胡碩之順著箭矢飛出的方向,追蹤到位置,猜到是云窈他們,抹了把臉上的血水,笑著繼續(xù)往刑臺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