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卷_第22章：一封長信
夜色寂靜。
我躺在帳篷里，覺著身下特別僵硬，甚至，在這個夏夜中，我察覺到了寒冷。
要知道，這張帳篷，還是我跟安歌剛大學畢業(yè)那會兒買的，那個時候，我們一起去了張北草原，躺在夜空璀璨下的草原上，耳邊聽著秋風，互述衷腸。那時候的天氣，肯定會比現(xiàn)在冷，可我卻從未有過現(xiàn)在的感覺。
是了，彼時，我的懷抱里還抱著一個可以互相取暖的人。
而今，我只有自己。
母親的相片被我放在頭的左側，輕輕立起，看著親近之人的笑臉，總歸會讓我安心一些�！皨尅蚁肽懔�。”外人面前的堅強，終究在母親面前統(tǒng)統(tǒng)卸下，我流露出了自己的柔軟與不堪，輕聲呢喃著，“您兒媳婦不要我了，我沒有守住……我真的想不通，為什么她會說放就放，她肯定知道的，那個時候，我只是氣話。媽，您說說，她是真的不愛了嗎？”
“我朋友都說，她就是不愛了，所謂的強勢，所謂的不合適，都是借口，她只是為了讓我好過一點，也讓自己善良一點，才會找這樣的托詞�？桑颐髅饔浀�，您有教育過我，對一段感情，對自己喜歡的人，要全身心投入的，不要寒了她的心…....我是那么做的，我也一直持守著這點。”
我就這樣的跟母親交流著，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
“如果您還活著多好，什么人的安慰，頂?shù)蒙夏鷧龋恐灰业念^，告訴我生活還要向前看，我才能放聲的哭那么一哭，然后第二天，就還是那個做什么事兒，都會笑的燦爛的顧燦。”
“媽…”我最后輕輕的喊了聲，害怕吵到遠在天堂的母親休息，“咱們的家毀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會把它修好，這兒是咱們的家，二十年前來到鄭州，咱們就住在這了。兒子已長大，該輪到我來維持這個家，保護這個家了，這是我給您的承諾。晚安�！�
我對母親說了晚安，但我沒有一絲的困意。
坐起身子，將擋在帳篷前的簾子打開，我為自己點燃了一支名為‘孤獨’的香煙，想來可笑，就算戒除的時間再久，撿起來的剎那，尼古丁的味道，都會讓我依賴。
星空，微風，蟲鳴，香煙，我與葡萄架下的帳篷。
這是眼下，院子里存在的一切，貌似，這一刻的我，有足夠的資格，說自己孤獨了吧？我輕輕搖了搖頭，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置頂位置的聯(lián)系人還沒變，最后我給她發(fā)的那條，“你真自私”的消息，也沒得到任何回復，恍若沉入深海中的石頭，沒有漣漪，蹤影更是無處可尋。
我開始嘗試將聯(lián)系人左滑，屏幕右側鮮紅的刪除提醒，是這么的扎眼，我知道，只要點下，我跟安歌所有的對話就會消失，我也不必苦惱。但偏偏，現(xiàn)在的我，特別猶豫。
搖擺不定中，指間夾著的那根煙，也已燃燒殆盡。
還是燙到了手指的煙頭，將我從猶豫中抽離，重重嘆氣，我終是點下了刪除。微信聊天界面，至此，再也沒有那個置頂，昵稱為丫頭的人。
我回過身，想著再為自己續(xù)上一支煙，只是當我看到母親的那張相片后，突然放棄了這個想法，她是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最疼愛我的人。讓她眼見著這一幕，她心里肯定會不好受吧？何況，她也是個極其厭惡煙味的人。
不抽了。
輕輕吁出一口氣，我笑了，很釋然。
這世界上，總有人在關心著你，以各種方式。
我輕輕拾起相框，在它的背面的縫隙中，夾著一張昏黃色的信封，那里藏著，我母親最后要跟我說的話，在她去世后的第二年，我決定重新打開它…...借著帳篷里微弱的燈光，我逐字的讀起了娟秀字跡。
“吾兒顧燦，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就是任何人都無法決定自己的生命長度。媽媽很遺憾，只能陪你走過24個春秋，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幸運的是，你身邊還有自己喜歡的姑娘陪你熬過痛苦。
媽媽將點點廣告交給你的那天，就告訴過你這樣一句話，剛出象牙塔的你，未曾在課堂上學過八面玲瓏，希望未來的日子里，你們能好好學習這點，因著人活在這個世上，所依靠的，便是人情世故。它不是讓你妥協(xié)，而是讓你接受。接受自己不喜歡接受的，才會真正獨當一面。兒子，你這么優(yōu)秀，媽媽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細數(shù)我這一生，毫無悔意的，只有三件事情：一件是嫁給你的父親，一件是帶著你離開他，最后一件，就是有你這個兒子。當初媽媽生下你的時候，你跟其他孩子都不一樣，沒有放聲大哭，而是在笑，晶瑩的眼睛中，閃爍的，是對這世界的好奇，所以我給你取了顧燦這個名字。所以啊，即便是面對媽媽要離開的這個既定事實，我也希望你難過一陣子，最后燦爛的活著。
這，是我對你的期許。
身為我的兒子，我堅信你可以做到這點的，對吧？
這段時間里，你一直在媽身邊，陪著媽一起對抗病魔，所以我真就沒感覺到什么痛苦，唯一的痛苦，大概就是，身為母親，不能看你結婚生子，然后經(jīng)營自己的小家庭，最后讓媽媽享受天倫了。
作為女人，我想我是合格的，獨立、有主見；可作為母親，我又是失敗的，因為我沒有給自己的兒子，一個完整的家。在你孩提時，媽媽帶你來到了鄭州，這座我長大的城市。那個時候，你總會哭著問我，爸爸為什么不要我們了。我給你的答復是，爸爸的心里有了比我們更重要的人。那時候，你止住了哭鬧，認真地牽著媽媽的手說，媽媽沒事兒，以后我們就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嗯，當時我特驕傲，也特悲哀。全因讓你承受了一個孩子不該承受的東西，但，我無法否認的是，那個時候我之所以迅速的走出痛苦，是你的那個舉動，給的力量。
現(xiàn)在媽媽要走了，能留給你的不多，點點廣告算一個，我們的家是另一個。至于給媽看病花費的錢，媽相信你會賺回來的，誰讓你是我的兒子？看吧，其實媽媽也是個任性的女人，所以呀，就別抱怨安歌的任性了，兩個人在一起，要學會磨合，也要學會包容。
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你們能在人海中相遇，已經(jīng)是莫大的運氣。能夠走到一起，更是生活的饋贈，所以媽媽希望你，身為男人要懂得珍惜身邊的姑娘，懂得遷就，懂得愛與被愛，懂得饋贈與索取，最重要的是，更要懂得持守住生而為人的底線。用七分力氣去愛，留有三分余地給自己。這是媽媽留給你的，最后的忠告。”
一封長信，當我讀完之后，開始泛黃的信封上，已經(jīng)有了幾點濕潤。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總把最好的留給我，生怕自己給的不夠多，最后走的時候，也未曾埋怨命運的不公。
她，是在用自己的行動，給我上了最后一課。身為她的兒子，我能讓她失望嗎？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