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病房,沒想到,竟然來了兩個大夫,兩個護士。
楊臭娃站在床邊抹著眼淚,楊大正靠在床邊有些懵。
一個實習的小大夫有些不耐煩地朝臭娃牢騷道:“半夜三更的,沒事別哭哭啼啼的,嚇我們一跳。這人不是好好的嗎?就是睡個覺而已,你又哭又喊什么啊!
臭娃抽了抽嘴角,哭泣道:“什么呀,剛才叫達都叫不醒了。我還以為……以為我達死了!
“真是的,到底是山里孩子,沒見過世面!”這小大夫掃了楊大正一眼道:“不是沒有什么不適嗎?趕緊睡吧,明天還要手術(shù)呢。真是的,你們這樣的,就在附近的縣醫(yī)院看看多好,跑這么老遠……”
“山里孩子怎么了?”我聞聽這話,進門便冷聲道:“他的眼界,是因為經(jīng)濟條件決定的,但這不怪他。換言之,你換到他的環(huán)境,還未必如他。再說了,既然你們是值班醫(yī)護,請你們過來看看,不是職責嗎?他最多算是無知,你呢?”
“你這人怎么這么說話呢?”
“我就這么說話!”我大聲道:“就問你一句,我們這病房欠醫(yī)院錢了嗎?你管我們從哪里來呢?還是說,需要你們過來看看,我得親自去找你們主任命令才行?”
說實話,我說這話,有點狗仗人勢的意思。我其實最不喜歡的就是狐假虎威,用別人的威名來給自己撐場子。
可沒辦法,如今這時代,醫(yī)院、學校、銀行,越是需要公平的地方,就越得講人情。你不講人情,他們就往死里欺負你。
我一提他們主任,這小大夫頓時有些慌了神。
一旁的護士低聲朝其耳語:“他們可是主任親自送進來的……”
另一個護士,轉(zhuǎn)而趕緊朝我解釋。
“剛才聽見他一邊喊他爸爸名字,一邊哭,我們還以為老人出事了,嚇得趕緊全都跑了過來。誰知道,叫了兩聲,老人醒了,原來就是睡的沉了點。您別和主任說,是我們態(tài)度有點不好……我們也是怕影響別人!
幾個人客客氣氣點點頭,這才出去。
在他們眼里,這是臭娃在無理取鬧,可殊不知,病人已經(jīng)在生死線上走了一回。
臭娃低聲道:“羅大哥,我是不是又丟人了?”
“這算什么?”我正色道:“你才多大?以后你能看見的世界大著呢。甭聽他們的。再說了,要是自己老子的生死都不在乎,那你不成了畜生?沒事,睡去吧!
我沒告訴臭娃,他達剛才差點就死了。
一來,明天就要手術(shù),怕他心慌。二來,告訴他也沒用。
我把徐云朗留下的平安包打開看了看,里面除了燒完的平安符,還有茱萸、桃核、艾草和一抹朱砂。這東西也算講究,就是被動防御性太強,沒有攻擊性,有臟東西靠近,只能抵抗一下,符箓一燒著就沒用了。
我依舊把床放在門口,就這么靠在那閉目養(yǎng)神。
我擔心那被我趕走的役差去而復(fù)返。
為了防止自己睡著,耽誤大事,我還取了一張符,虛掩在了門下面。
只要房門推開,亦或者外門有勾魂差,那這道符足以把我驚醒了。
過了凌晨,樓道里果然咿咿呀呀響起了幾陣風,有好幾次,我感覺那風像是順著門縫都鉆了進來,但等一會又消失了。床上的楊大正睡得倒還安穩(wěn),但夢話不斷,說的都是些“你躲遠點”、“我不走”之類的話,斷斷續(xù)續(xù),一直到了凌晨三點以后,外面的動靜才消失,我也總算是能合一會眼睛。
早上的時候,大頭來了,我才徹底放下心來。
楊大正也送去手術(shù)室。
按照護士的說法,從打麻藥,到真正手術(shù)完畢,得五六個小時呢,所以,大頭讓我回病房睡會。
我想了想,還是算了吧,萬里長征好不容易要走完了,不差這功夫。
雖然大白天,手術(shù)成功失敗,全憑天命,可白天鬧勾魂鬼也不是沒可能。
我記得以前和阿爺露宿過一個村子的破廟里的時候,有天早上我去村里要吃的,我看見一個帶著灰色帽子的人先我?guī)装俨竭M了一戶人家。等我進去的時候,那家里突然傳來了哀嚎聲,據(jù)說是正在吃早飯的老頭,突然被雞骨頭卡住嗓子,去世了。
可我愣是沒看見那個帶灰帽子的人在現(xiàn)場,也沒見他出門。
回去我告訴了阿爺,阿爺說,那人叫靈公,是城隍廟里的一個特殊差官,幾乎所有的城隍廟里,都有這個職務(wù)。
這個鬼不怕陽光,那些命格比較硬的人,需要白日鎖魂的差事,都由他來負責。
“對了,那位徐大師查到些什么嗎?”
大頭道:“資料不多,只知道他是本地人,三十多歲,小有拳腳。天師榜上無名,但是圈里的生意不少,在海城算是小有名氣。對了,他這人從不吃虧,有錢就賺,這一點和我倒是很搭!
“就這些?沒了嗎?”
“哦,據(jù)說他使用的兵器是幾枚花錢,具體幾枚不知道,反正算是有些神通。”
我點點頭道:“我倒是看過他的花錢,若是沒猜錯,應(yīng)該是一銀三銅四枚山鬼花錢!
“山鬼?”
“所謂山鬼,其實是指山神,借艮卦位之力,上有二十七字咒語:雷霆雷霆,殺鬼降精,斬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等字樣。此物經(jīng)人間千手傳播,集百家姓之威,也算是一種特殊的辟邪法器了!”
我們倆正說著,忽然看見對面的電梯兀的一下開了。我掃了一眼,電梯里并沒有人,也就沒太在意。
可就在我收回目光之后,余光里,電梯關(guān)閉的前一秒,好像一個人走了出來,徑直奔著手術(shù)室的門那邊去了。
我一怔,不由得投去了目光,就看見一個人低著頭,身穿一身白衣,像是護士,可頭上卻帶著一頂違和的灰色圓圈帽。
“站!”我大喝一聲,徑直站起了身。
“干嘛呢?”大頭一愣,滿眼茫然道:“你跟誰說話呢!”
這灰色帽子的人似乎感覺到我逼了上來,離那手術(shù)室門口還有兩步,兀的一下,轉(zhuǎn)身朝步行梯去了。
尼瑪!說什么來什么,這是靈公來了!
我氣呼呼追了過去,可惜,那戴帽子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倒是一個熟悉的身影,縮頭縮腦正從樓下往上走。
這家伙看見我,馬上轉(zhuǎn)身,就要下樓去。
“徐云朗,徐大師,你這是往哪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