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大頭拎起來道:“我都差點以為你歇菜了!
大頭道:“這家伙是個瘋子,用刀子頂著我,一路把我逼到了這個院子里。然后就朝我西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說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說我蠱惑他的女朋友,還說我損人利己,死有余辜!”
“然后呢?”
“然后他揚言要殺了我,就用這把斧子,抵著我的脖子。我踏馬嚇壞了,好壞說盡了,就差跪下了。不是我慫,實在是那家伙太恐怖了,原本好好的一張臉,說話間就垮掉了,肉皮嘩啦啦往下掉,膿液也滲了出來,一張正常人無二的嘴,罵著罵著就開始噴血,口中之間都是黏黏糊糊帶著性臭氣的粘液,我踏馬是既害怕又惡心。哎,我說老羅,他這算什么?僵尸還是行僵?”
“都不是!”我嘆口氣道:“最多只能算是魂馭尸。”
“魂馭尸?”
“沒錯,自己的魂,駕馭自己的肉身,催眠自己,告訴自己還活著。實際上,人早就死了,而且,無法三魂歸位,只能自己麻痹自己!
“我的天!那……那肉身不腐爛嗎?”
“因為魂魄在身,駕馭著身體,會制造心跳體溫和脈動的假象,尸體并不會輕易腐爛。但只要細細觀察,還是能看出蛛絲馬跡的。比如,魂馭尸的人會有明顯的畏光,半夜睡覺的時候,眼睛不會閉眼。還有,身上多少會有有些體味。半個月之后,內(nèi)臟會率先衰腐,不能再進食,否則,吃進去的食物會在身體里發(fā)酵變臭,加快身體腐爛!
“這樣啊,那不對啊,這么長時間,難道江雪作為他的女朋友,都沒發(fā)現(xiàn)這些變化?”
“那你應(yīng)該問江雪去。 蔽矣行〾阂,轉(zhuǎn)身出門問道:“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啊。這家伙舉著斧子,要將我砍死,可喊著喊著,突然就哭了,然后轉(zhuǎn)身就出去了啊。我踏馬腿也軟了,膽也破了,愣是不敢出去,拿著斧子就蹲在這,唯恐他在殺回來!
我揶揄道:“你還有害怕的時候?以后記著點,別什么活都接!
出了庫房,我趕緊奔主房去了。
一進門,就看見呂卿侯楞在房間門口。
“人呢?”
老呂沒說話,努了努嘴。
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了看,只見黑漆漆的房間里一個人佝僂在角落里,正用一條條的繃帶纏繞自己的身體,嘴里碎碎念地叨咕著:“裹住,裹住,不能再掉皮了……江雪,你別怕,我很快就能恢復(fù)平時模樣的,很快……”
“你這是何苦呢!”大頭嘆口氣道:“俗世說,人死不能復(fù)生,道術(shù)上說,七日衰亡,不可逆轉(zhuǎn)。所以,從哪方面來說,你都不可能活下去了。”
“住口,不會的,怎么可能?”男人怒目圓整,青一塊白一塊散發(fā)著尸氣的臉兇狠地瞪著我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沒死,我能說話,能走路,你摸摸,我身體還有溫度呢,我怎么可能活不下去。我們還沒結(jié)婚呢,我剛剛攢夠了要買房子的錢,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待她,我……我得活下去!
說到這,他突然看見了我和呂卿侯,頓時更加警覺和憤怒起來。
“死胖子,要你多事,我們的事,你為什么干涉?我都給你錢了,你為什么還要在我們中間作梗!這兩個人是誰?是誰……是不是你找來的天師?想殺我?為什么要殺我?是江雪讓你們來的嗎?別過來,在過來我就和你們拼了。你們算什么天師啊……不救死扶傷也就罷了,還要拆散別人……”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哽咽起來。
手上的力道一松,繃帶嘩啦啦全部掙開。
男人崩潰地坐在了地上,他的身體已經(jīng)浮腫起來,大片大片的尸斑導(dǎo)致皮膚脫落,紅一塊青一塊……
很明顯,他崩潰了,他也知道,無法挽回了。
“要不要叫她過來?”我開口道。
“不不不……絕對不可以,她害怕我這樣子,我不能讓她看見我的這幅模樣!
“其實你應(yīng)該知足了,沒有幾個人有這樣的意志,靠著自己的魂駕馭自己的尸體這么久,相當于多活了一個多月吧……其實我都詫異,是什么讓你做到這一點的!
“愛她和遺憾唄!”男人落寞道:“這兩年,為了賺錢,沒日沒夜,吼她,吵她,冷落她,本以為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彌補,哪成想,差點把自己留在了遠方。那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死掉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多么多么地想和她走下去。人啊,有了遺憾就會不甘,這不甘恰好碰到了愛情,就有了一股力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使勁往自己的尸體里鉆,還真就鉆進去了,我真的以為自己還活著,興奮地開著車從遠方回來了。可我后來發(fā)現(xiàn),我的體溫只有二十多度,夜里會更冷,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皮,我身上始終帶著一股氨氣的味道,我只能一遍一遍的噴香水……”
“既然愛她,趕緊讓她來看看你吧!蔽移届o道:“你自己應(yīng)該比我清楚,你不單單無法在駕馭這肉身了,而且,因為羈縻于自己的尸體,你的三魂沒能游弋,很可能也會逸散掉,看你這魂魄單薄的樣子,今晚可能是都過不去了。”
男人一怔,越發(fā)悲涼起來。
“時間太短了,太短了……我還想多和她呆些日子的,我還沒補償好她,還沒好好和她說說話,我不該拿分手嚇唬她的……你們能幫幫我嗎?幫幫我,讓我在恢復(fù)原來的樣子,就三天,三天足夠了……”
我搖了搖頭。
這個,我真做不到。
人難免會有遺憾,有些能彌補,可有些再也沒機會了。
我給大頭使了個眼色,讓他去聯(lián)系一下江雪。
我不信,她已經(jīng)恐懼到不肯見他這最后一面。
如果真是那樣,那愛情算個什么東西啊。
呂卿侯自責道:“對不起,若不是我們揭破了你,讓你崩潰,當眾口鼻血崩,或許你還能再多待半個月的……”
“命,都是命!怪不得你們!”男人突然釋然了,苦澀一笑道:“也怪我,沒能沉住氣?晌疫是沒想到,她會嚇成那樣,我沒想害她的啊……都怪我,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