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子一睜眼,就看見了季峰那張憤怒的面孔。
“是……是你?”
老家伙情不自禁一哆嗦,眼珠四處亂轉(zhuǎn),馬上就看見了圍上來的我和凌云、阿蘆,神色愈加緊張。
“你們……你們要干什么?這是哪?”
“干什么?”季峰朝著云成子的屁股就踹了一腳,怒斥道:“你覺得我們應該干什么?老雜碎,你看著周圍不眼熟嗎?當初你端著一把獵槍,可就是在這大山里追殺我的啊!
云成子看著季峰那似乎要剝他皮,喝他血的神色,慌忙連滾帶爬到了季嵐身邊,一把抱住季嵐的大腿哀求道:“師侄……小嵐子,你得救我啊,幫幫我啊!
季嵐看了一眼狼狽的云成子,朝我道:“羅天,我敬你是個漢子,你為什么要遷怒于別人?你要是真有怒火,就沖我來。”
阿蘆在一旁道:“你這人怎么不知道好歹?這么多年,云生子給你灌的到底是迷魂湯還是大糞湯?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啊。都到了這地步,還在這維護著一窩蛇鼠?”
我淡淡道:“你以為我呆著閑的,千辛萬苦背著一個大活人來這干嘛?真要殺他,我還需這么麻煩?你不是不信我的嗎?那我就給你帶個活著的見證人。云成子,想活嗎?”
云成子緊張地看著我,使勁點了點頭。
“想……我想活……”
“想活就好!”我努努嘴,指著季嵐道:“現(xiàn)在你告訴季嵐,他到底是怎么來的白云山。眼前這個叫季峰的,是不是你追殺的!
云成子膽怯地看了看季峰,又看了看季嵐,囁嚅道:“我……我也不太清楚當年的事……你……你就饒了我吧……要不,你們?nèi)枎熜帧?br>
“不敢說,還是不想說?”我一摸兜,正好摸到了陸拂石送的那把小匕首,于是拿出來道:“看見這匕首了嗎?養(yǎng)護了一百年了,就是還沒嘗過血,要不,你來當?shù)谝粋?”
云成子死死抱著季嵐的大腿,一副哀求之色。
季嵐大聲道:“師叔,你就實話實說吧,放心,我不會讓他要你性命的!
云成子欲言又止,怯懦道:“干嘛要逼我啊,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
我蹲下身,一笑道:“我得告訴你一聲,我們要聽的是實話。另外,云生子已經(jīng)死了,就死在你曾經(jīng)休息的那張床上!
云成子一聽云生子已死,頓時萎靡了下來,同時也長出一口氣,像是卸掉了千鈞重擔。
“這……這都是師兄干的啊,和我沒關系!
“有沒有關系,輪不到你自己確定,我現(xiàn)在要聽的是實話。”
“小嵐之……告訴你實話吧,你……你是師兄從圓光宗買來的!痹瞥勺拥袜。
“怎么可能?”季嵐瞪大眼怒道:“師父明明說過,他是在山下?lián)斓轿业陌 ?br>
云成子搖搖頭道:“實際上,不單單是你,正因、正空、正見他們也都是從圓光宗的手里買來的。你們來的時候,都是幾歲的小孩子,之所以忘記了以前的事,是因為師兄給你們服用了特殊的藥物!”
季嵐用力搖著頭,眼角擎著淚珠喃喃道:“不會的……怎么可能呢?師父對我很好啊!
“你想想,你為什么會叫季嵐?”云成子道:“實際上是因為你來的時候比較大了,這名字在你腦子里根深蒂固。師兄曾給你改了好幾次名字,但都不成功,你總是認為自己叫季嵐。而正空他們天生愚鈍,很快就忘得徹底了!
“為什么……”季嵐怒道:“你告訴我,你們兩個道士,買孩子干嘛?是不是羅天讓你這么說的!”
“你混賬!”阿蘆罵道:“天底下竟然有你這樣的混球。羅老板騙你有任何意義嗎?”
我將阿蘆拉住,淡淡一笑。
因為我很理解,一瞬間,很難讓季嵐接受這種身世上的巨大變故。
“圓光宗是個很復雜的道派,良莠不齊,其中有一支一直都是靠倒賣嬰兒維系派系發(fā)展。如今這年代,有幾個好人家的孩子會往道觀里送?師兄說,要想維系白云山的香火,保證我們倆晚年的生活,就得收徒弟,以后可以孝順他……所以,先后從圓光宗手里買了五個嬰兒,除了憨子,那四個就是你們四個了……”
我朝季嵐道:“聽清楚了嗎?你覺得,這些事,可能是我在剛剛教給他說的嗎?”
季嵐胸脯劇烈起伏著,他眼眶微紅,沙啞著嗓子道:“就算是你們買的我……這么多年了,只要你們告訴我實情,我……我也不會恨你們,就沖著養(yǎng)育之恩,我有一千個理由原諒你們,可為什么上次我追問你們,是不是有人來尋親的時候,你們還要騙我?”
“因為師兄怕你走掉……”云成子道:“正因不務正業(yè),正空正見本事平平又好吃懶做,只有你繼承了師兄的衣缽,這幾年都靠你給觀里賺錢輸血,師兄不想你離開。你走了,我們以后……吃啥喝啥啊!
“這么說來,上次的事羅天說的都是真的了?”季嵐怒喝道:“你們當真是要殺死羅天的?”
云成子膽怯地看了我一眼,知道今天不說清楚是過不去了,只能小聲道:“師兄殺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有遠道而來拜訪觀里的客人,只要有錢的,師兄都會讓我動手。這次羅天他們來了之后,師兄發(fā)現(xiàn)他們的行李里帶著大量的現(xiàn)金,還有不少的金銀細軟,就想動手。再加上知道了他就是幫你認親的中間人,就更想下手了。后來一打聽,原來羅天在江湖上還不少仇人,于是就準備將他送給那些南派天師,緩和你上次和莫家的仇怨關系……”
阿蘆得理不饒人,看著季嵐撇嘴道:“喂,二傻子,你可聽清楚了?還說老羅的壞話嗎?我告訴你,羅天這人,雖然性子冷,情商差,不要臉,沒情致,愛吹牛,自戀狂,一身的臭毛病,但唯獨身子還算干凈……不不,我說的是身子還算正!
這是在替我辯護嗎?怎么感覺倒像是污點證人啊。
此時季峰在一旁緩緩開口道:“小二,你叫季嵐,咱們老家是皖西峰嵐鎮(zhèn)的,爸媽給咱們起名峰嵐兩個字就是從這來的。你三歲的時候,崴過腳,養(yǎng)了半年才好,但是留下個病根,走路時間長了腳底板會疼。五歲的時候,爸媽去世了,我做飯的時候一個沒留意,你被開水燙到了肚皮,留下了一個銅錢大小的燙痕。七歲,實在沒得吃了,我?guī)闳ヒ,過青弋江的時候,我找吃的去,回來你就不見了,有人說你被一個老太太的渡船拉走了……你生的個子小,爸媽管你叫小二,你從來不給我叫哥,都叫我阿鍋……”
季嵐看著淚流滿面的季峰,緩緩掀起了衣服,肚皮上一個暗紅色很清晰的銅錢疤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