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去看看!”
我朝奴柘努了努嘴,一前一后走到了剛才那小孩子消失的大樹下。
伸手將樹下的蒿草撥弄一下,用腳尖踢開一層層的落葉,然后就看見了幾塊已經(jīng)顏色發(fā)黑的殘斷骨頭,其中就有一個饅頭大小的腦殼骨。從這些骸骨判斷,死者至少已經(jīng)死亡幾十年了……
“可惜了,我看這孩子和我大小差不多。”奴柘道:“妖爺,你說害人的會是他嗎?”
我搖搖頭道:“這個還難說,再往里走走看!
看得出來,這山谷中間原本有一條很寬的路,只是年頭久了,無人行走,所以荒廢了。
奴柘別看個子小,可腿腳麻利,走在前邊,幾乎領(lǐng)先我十多米。
“慢點走!”我大聲道:“沒聽說嗎?這地方叫迷童凼,走丟的都是你這么大的孩子。你不會真以為我會把你當誘餌吧。”
奴柘滿不在乎道:“我又不是真的孩子。按年紀算,我這輩分都能當你爺爺了。再說了,我神武機靈,本來就是這山中的精靈,我還能丟了不成?”
你妹的,自信是好事,可這家伙也太自信了。
“誰!誰在前邊!”
走著走著,奴柘突然斷喝一聲。
我的聽覺和視覺就夠靈敏的了,可奴柘向來比我還機警,它盯著前邊的一片樹叢就沖了過去。
“等等我,這地方不能亂跑!
我眼見著奴柘鉆進了小樹林,也趕緊追了過去。
可就這幾步的距離,等我進去的時候,奴柘卻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奴柘?”
“小流氓?”
“奴大爺,你應(yīng)一聲行不行?”
任我怎么呼喊,奴柘都毫無動靜,就像是憑空消失了是的。
我這時候才開始重視起來,看來,這個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復雜。
多虧我先前早有準備,眼見著奴柘消失了,我馬上取出了一枚紙鶴。
這黃表紙鶴上,昨天就抹過了奴柘的口水,就是防止進了山谷遇到特殊情況下,我們倆被分開時方便找人的。
“虛虛靈靈,太上玉清,扶危濟困,剪紙成兵。三黃西鶴,速聽我令,去!”
我將紙鶴朝外一拋,它便抖動起來翅膀,朝著林子后面飛了過去。
不敢猶豫,我趕緊疾步追上。
走著走著,這紙鶴突然停了下來,圍繞著一叢高草打起了轉(zhuǎn)轉(zhuǎn)。
“奴柘?”
我上前撥開草叢,嘎達一聲,一個陳舊的骷髏骨突然從草叢里滾了出來,牙巴骨還張合了一下子。
我被嚇了一跳,也沒客氣,抬腳直接踩了個稀巴爛。
很顯然,這周圍有東西故意在和我作對。
再往前走,紙鶴連續(xù)停下好幾次,每次都會有零散的骸骨出現(xiàn)。
經(jīng)過七曲八折,終于眼前一亮,林子豁然開朗,一個破敗的老村落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遠遠一看,這村子里大概有十幾戶人家,多數(shù)的房子都已經(jīng)坍塌了。
房子的建筑風格很古老,墻體是用那種秸稈黃泥夯實的,屋頂上的瓦片也是那種灰色的小瓦,這種建筑,大多數(shù)都是民國時期的。
我猜測,這就是季峰說的那個村子。
我鉆出林子,進了村。
和剛才這一路空曠無人不一樣,剛一出去,迎面就走來了一個人。
不,嚴格意義上是飄來一個人。
這人七八十歲,佝僂著身體,肩膀上挑著兩個竹筐,手里握著一把叉子。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他娘的是個阿飄啊。
大白天的鬧鬼,連陽光都不避諱,看來這老鬼年頭不少了。
作為一個天師,我下意識手中已經(jīng)掐了一道五雷印,只要他朝我多走一步,我都馬上擊殺他。
哪料,老頭只是看了我一眼,嘀咕道:“崽兒?吃飯了沒?面生啊,你是哪家的嘞。我?我去撿糞!
說完,就和我擦身而過,一邊走,還用那叉子在路上叉起一塊石頭,扔進了自己的擔子里,可那竹筐早就破的沒底了,石頭又掉在了地上。他卻渾然不覺,繼續(xù)朝前不遠處伸手打招呼,喃喃道:“我去撿糞……”
我愣了愣,大概明白了,這老鬼似乎還沉浸在自己活著的世界里。
再往前走,一個女人正蹲在河邊洗衣服。
可她手中的根本已經(jīng)不是衣服了,而是一團糟爛的破抹布。尤其是她的那兩只手,沒有肉皮,分明就是白森森的骨頭,正在水里揉搓著……
在遠處,還有幾個人,看似也都在忙乎著自己手中的活計,可實際上,他們手中的工具,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了……他們看見我,都是微微頷首,既不親熱,也不冷淡,和那些偏遠的山村沒什么兩樣。
置身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會讓你有一種錯覺,好像你就是那個誤入桃花源的漁人。
“滴滴答,滴滴答……”
正在我發(fā)怔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段歡愉的嗩吶聲。
我循聲望去,那是這些房子里,為數(shù)不多還保存較好的一棟。房子上有琉璃瓦,院墻是那種雕花墻。雖然到處都是蒿草,但還是能依稀可見,當年的“富貴”。
我四下里看了看我放飛的紙鶴,紙鶴也停在了這院落的門外。
既然如此,我就去湊湊“熱鬧”。
一進院,門口就站著一個穿粗布衣衫的年輕人,這人看著我高聲道:“貴賓一位……”
聽見吆喝,里面的鑼鼓嗩吶聲調(diào)頓時高了一倍。
一個四五十歲臉面頗為活絡(luò)的漢子走了出來,像是知客一把,朝我憨厚一笑,引著我就往里走:“貴賓請,里面請,上席請……”
屋子里有四五張桌子,桌子上都圍了幾個人,男的在猜拳喝酒,女的則交頭接耳說著閑話。兩側(cè)是身穿喜字袍的樂隊,正賣力地吹打著。
我一眼就看見奴柘坐在最里面的八仙桌上,瞇著眼,帶著笑,舉著杯子和人推杯換盞。
可那桌子上,用幾片碎瓦盛著的,哪是什么菜肴啊,分明是各種樹葉、昆蟲,還有兩只奄奄一息的癩蛤蟆。至于他們杯中的“玉液瓊漿”,則是帶著綠色的沉積雨水,陳酒的大缸里還飄著一層新鮮的蒼蠅……
“今天犬子大喜,貴賓遠道而來,請上座!币粋連面胡子的老漢站起身,咧著嘴,朝我一揮袖子,我頓時感覺有些恍惚,身形一晃,眼前破敗的房屋煥然一新,人們的著裝則是蠶絲綿帛,桌上都變成了雞鴨魚肉。
這一出,若是換做常人,可能也就歇菜了。
可我是天師啊,要是這點防備之心都沒有,我還不如賣紅薯去呢。
在失神的剎那間,我悄無聲息地做了個三清指,朝眉心一壓,天旋地轉(zhuǎn),剛才富麗堂皇的環(huán)境重新變回了先前的荒村破院。
“喝,痛快!”奴柘叫喊的最兇,一邊喝酒,一邊吃著“蝗蟲大菜!
我不動聲色地坐下,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為什么遲遲沒有見到傳聞中那個身穿紅色旗袍的老太太?
我的打算是,不見到此人,我絕不出手。
就在這時候,一聲“主菜到了”,一個腰上系著圍裙的老女人端著一片青瓦走了上來,直接遞到了我和奴柘的跟前。
“貴客先請,這是我們這里,最有名的囍肉丸子!
一桌人,齊刷刷目光落在了我的和奴柘的身上。
我看了看那瓦片里的東西,竟然是一窩剛長毛的耗子,活的,粉紅色,還在微微顫抖著小耳朵。
“吃!”連面胡子的老頭朝我們道:“趁新鮮!
“大家一起吃!”我一笑,客套道。
那幾個人還真實在,我這一讓,他們馬上迫不及待各自加起來一只鮮活的小耗子,直接丟進了嘴里。
嘎吱,嘎吱,血水順著嘴角淌了出來,耗子的小尾巴玩命地抖了幾下。
我這么生猛的人,都看的一陣惡心,而奴柘則滿臉欣喜,也一筷子夾住了一只小老鼠,直接往嘴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