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途,還得一個月。
索性丹櫻是個很能耐得住的性子,江篙想她安靜的時候,她甚至可以幾天都不說話。
仿佛他說的任何話,她都能如實照辦。
對于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她對他心存男女之情,他其實倒也并不反感。
車子駛?cè)雽幇渤浅情T時,丹櫻抱著包袱看了眼身邊的江篙,欲言又止。
江篙看都沒看她,仿佛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說!
“二爺...”
丹櫻看了眼前頭的司機,然后垂下頭,聲若蚊蠅。
“離開寧安城時,江夫人交代過我...,一會兒,她定是要傳我去問話的,我沒能完成她交代我的事,我擔心...”
江篙當然知道江夫人交代了丹櫻什么。
他側(cè)過頭,打量了她一眼。
小姑娘素面朝天,卻依舊秀美端莊,那種端莊,仿佛是自幼的教導深深刻在她骨子里的,一個人得有多可憐,才會從出生就被約束在框架里,活不出自己的樣子。
這樣的人,本該循規(guī)蹈矩逆來順受,可她只是看起來低眉順眼,反抗他要送走她的決定時,還挺堅決挺激烈的。
“你想怎么樣?”
江篙突然開口,反問她。
丹櫻怔了怔,眼瞼掀起,靜靜瞧著他,像是沒明白他的話。
江篙偏紅的薄唇微抿,桃花眸微微瞇起,與她對視。
“如果我母親知道你沒用,要把你趕走,你想怎么樣反抗?”
丹櫻臉色微白,唇瓣顫了顫,眼眶也紅了。
“奴婢不想違背二爺,更不能離開二爺!
“二爺幫幫奴婢,日后奴婢都聽二爺?shù)摹!?br>
江篙唇角扯了扯,看,她甚至連個法子都自己想不出來。
說的最多的,是聽他的,只要他不趕走她,他想讓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他說什么,她都聽。
就好像他是她的天,他是她的指明燈,溫順乖巧的,簡直不像話。
有些事情,有利就有弊。
江篙撫了撫唇,說出了自己這一路,想出來的決定。
“那你就告訴她,爺收了你!
丹櫻驚愕,“可是...”
“告訴她爺收了你,但是不給你名分,只讓你做個貼身伺候的婢女。”
丹櫻臉色紅白交加,半晌緩緩垂下頭,低應(yīng)了一聲。
江篙用眼尾掃了她一眼,淡淡問她。
“如果是這樣,你也愿意!
丹櫻輕輕點頭,“只要二爺留下奴婢,奴婢什么都愿意!
江篙舔了舔唇,看向車窗外,接著問她。
“即便是這樣,也都是假象,倘若有一天,爺娶親生子了,不會繼續(xù)留著你!
丹櫻眼眶一熱,咬著唇細聲說,“那奴婢,就等到那天為止!
到時候是去還是死,就等到了那時,再論吧。
當天夜里,江篙獨自開車去往安平城的寺廟。
山郊深秋的夜風,格外涼,他提著兩壇酒進屋時,季七爺正彎著腰在描繪一幅畫。
抬眼瞧見他,不由扯唇一笑。
“這么晚,又要留宿?”
江篙將酒擱在桌上,瞄了眼他手下的畫卷,岐山高聳云霧岑岑,意境是十分有的。
他嘆了口氣,就近坐下。
“剛回來,忙完事總要偷個閑!
季七爺擱下豪筆,將高卷的袖管拉下來,提起那酒壇,拔塞嗅了嗅。
“你到底私藏了多少。”
“最后兩壇了,再要喝好酒,怕是得等他家盈樂出嫁的時候了!
季七爺失笑,回身取了兩個杯盞出來。
“下次什么時候走。”
“怎么,怪我多吃了你幾條魚?所以暗示我不要再來了 ?”
“是啊,深秋了,入了冬,魚就不好打了!
江篙不耐,“窮酸,趕明兒讓人天天給你送活魚來。”
季七爺抬手止住他,“味道不同,自己釣的,更有靈魂!
江篙嗤笑一聲,端起杯盞與他磕了一下,一口干了。
季七爺眼瞧著,淺褐色的眸子微動,徐徐道。
“今日晚了,沒下酒菜,你這么喝,醉的快!
“又不打算走了,醉便醉吧!
季七爺嘆息一聲,便沒再多說。
于是,江篙回寧安城的第一晚,就喝跟季七爺兩個喝的爛醉,最后擠在一張榻上睡了,好歹兩人擠著,倒也沒覺得冷。
兩人睡到第二日大天亮,季七爺先醒的。
他捂著頭緩了緩,然后抬腳踢了踢江篙。
“日上高照了,你該走了。”
江篙痛呻一聲,揉了揉腿,坐起身來。
他掃視了眼四下,頭疼的蹙了蹙眉,然后慢吞吞爬下床,一搖一擺的往外走,還不忘擺著手跟他告別。
“改日再來!
季七爺盯著他背影搖了搖頭。
開車回到寧安城,已經(jīng)是過了正午。
江夫人等在前廳里,見他又是一副衣冠不整臉色蠟黃的混樣,頓時頭疼,擱下茶盞起身迎上前去。
“你怎么回事?一回來就出去鬼混,你要氣死你父親才甘心?”
江篙單手插兜,眉眼帶笑攬住江夫人肩頭,語氣慵懶閑散。
“我這忙幾個月了,找個朋友喝兩杯也無傷大雅,母親放心,我有分寸!
江夫人恨鐵不成鋼,抬手就拍了他兩巴掌。
“你真有分寸,就給我收收心!別總是拿給大帥辦事做幌子,你父親可說了,你再來這么一次,他就要親自去見老元帥了。”
江篙扯了扯唇,站直了抬腳往樓上走。
“我這不是都如了你的意了,還要怎么樣!
江夫人聞言,緊跟在他身后上樓。
“你還敢說!你現(xiàn)在連我也要糊弄了,這個家,你是誰都不想要了是吧?”
江篙無奈,“哪能那么嚴重,您別逼我了,體諒體諒兒子,你要逼的我跟季老七似的看破紅塵?”
江夫人眉心蹙成疙瘩,抬手就掐了他一把。
“說的什么胡話!你倒是體諒體諒我跟你父親,你看看你身邊的,誰跟你一樣?就連楚玉清都生了兩胎了,傳出去,你還不及個廢人嗎!”
“江篙,你三十多了,你不是二十出頭!
江篙已經(jīng)走到房門外,他聽著這句話,視線里瞧見了屋里正在整理書架的丹櫻,一時神情有些莫測。
她穿的是江家下人的衣裳,見到江夫人和他,行的是仆禮。
莫名的,江篙覺得有些扎眼。
他看向江夫人,“誰讓她做粗活了?”
江夫人淡淡掃了丹櫻一眼。
“你不收房,不做下人做什么?既然你不喜歡,就讓她做做粗活!
江篙無奈,狹長的桃花眼瞇了瞇,舉步走進屋。
“細皮嫩肉的,擺著也養(yǎng)眼哪,你給我養(yǎng)糙了,我還怎么把玩兒?”
丹櫻垂著眼,十分拘謹?shù)臎]敢吭聲。
江夫人又看了她一眼,清聲道。
“既然少爺說了,你去換身兒衣裳,日后只伺候好他,不用做別的了!
丹櫻縮著脖子小聲應(yīng)了,匆匆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