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別人院兒里的事兒，知道沒鬧出人命，季九爺也就沒多呆。
他點了支煙，踏著微微亮的天色往東南樓走。
路過主樓前的院子，察覺主樓的書房亮著燈，不由腳步一頓。
猶豫了一瞬，他抬腳往主樓走去，一路上了二樓，推開書房的門。
季九爺瞧見，季老元帥坐在書桌后，像是在翻看什么。
察覺有人來，季老元帥抬頭看了一眼，隨即沖他招了招手。
“來了，老四那邊怎么樣？”
季九爺舉步上前，視線落在書桌上，是本不算薄的相冊。
他眸色微動，低聲道。
“沒事，四嫂需要些時間緩緩，父親，我派人還送他們回蘇省吧�！�
留在這里，也是給別人添堵。
季老元帥笑了笑，將相冊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是大帥，你看著辦吧。”
“看看這本相冊，我方才讓承叔找出來的，里頭很多人都不在了，但是，耀兒的照片，是最多的�！�
季九爺垂眼，伸手翻了兩頁。
黑白的照片，里頭很多面孔他幾乎都認(rèn)不出來了。
“三兒是跟著父親長大的，他每年生辰，父親都會讓人給他拍照�！�
季老元帥沉凝著，嘆了口氣，徐徐道。
“只是想留下他成長的樣子，日后長大了，給他看。沒想到...”
他沒說完，季九爺卻也聽出了他的心思。
他將相冊翻到最后，最新的那張，是康安和阿滿百日那天拍的。
季九爺笑了笑，將照片推給季老元帥看。
“小孩子長得都快，我們回來，父親還沒來得及看看他們，天亮了，我讓人抱過來�！�
季老元帥看著小孫子的照片，笑意才算鮮活了幾分，他點點頭，將相冊合上。
“算日子，喬氏又快生了。他們兩個正是要搗蛋的時候，你們顧不及，就送過來也好�！�
季九爺鳳眸帶笑，微微頷首，溫聲道。
“您注意身體，早些回去休息吧。”
把康安和阿滿送到主樓住幾日，多半是為了撫慰季老元帥。
喬綰也沒攔著，甚至打算親自送過去。
“爺親自送去便成，你大著肚子，不必亂跑了。”
喬綰沒理他，一邊換衣裳一邊道。
“我回來，因著季呈耀的喪事，還不曾去看望過大夫人和寶凝，總是要親自去瞧瞧的�！�
一大早，夫妻倆用過膳，帶了乳母和兩個兒子，慢慢往主樓溜達。
踏進主樓時，卻見季四爺兩口子一前一后憤憤爭執(zhí)著過來。
四夫人披頭散發(fā)面色黑黃，喬綰看清她的模樣，不由微微一愣。
季九爺抬手?jǐn)堉�，低聲吩咐�?br>
“你帶著孩子先去大夫人那兒�！�
喬綰回神，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要走。
“喲！這不是九弟妹么！”
“這么久不見，怎么連個招呼都不打？急著做什么去？”
四夫人甩開季四爺?shù)氖�，揚聲喊了兩句，語氣頗有幾分陰陽怪氣。
喬綰腳步一頓，側(cè)身看向她，清淺一笑。
“四嫂�！�
所說四夫人現(xiàn)今最見不得什么，大約就是季九爺?shù)膸浳环�(wěn)固，還有兩個兒子。
她看著喬綰即將要臨盆的肚子，就想起樓里那個大肚子的姨太太。
再看兩個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孩子，心里的怨氣就開始升騰，以至于眼眶都紅了。
“呵，要么說，年輕貌美的姑娘總是格外引人注目，不像我們這些人老珠黃…”
“你閉嘴！少說兩句吧！”
沒等她說完，季四爺連忙上前，拉了她一把。
四夫人一臉嫌棄，甩手推開他。
“別碰我！”
一夜沒睡好，季四爺?shù)男稳菀埠茔俱病?br>
他沒被兒子的死傷心死，但就快被四夫人的瘋癲給折磨死了。
“九弟，九弟妹，你們來找父親啊�！�
季九爺單手插兜，看了四夫人一眼，舉步走向喬綰身邊。
“四哥四嫂，這么早，找父親有事？”
“啊�！�
季四爺干巴巴一笑，神情頹敗，低聲道。
“耀兒的事都辦完了，我想著跟父親辭別，待在這兒，你四嫂和我未免睹物思人，這心里實在難過，我們想盡快離開�！�
季九爺點點頭，帶著喬綰往里走，一邊淡聲道。
“之前我與父親商議過了，還沒來得及問你們的意見，四哥和四嫂覺得蘇省，住的可還好？”
季四爺沉凝了一聲，無奈點頭。
四夫人頓時冷笑一聲，語氣尖銳而諷刺。
“被人時刻看守著，跟個籠子里的鳥兒似的，有什么好的？！你還點頭？你個窩囊廢！我才不回那兒去！”
喬綰覺得，現(xiàn)在的四夫人，大概是因為季呈耀的死，有些生無可戀且毫無畏懼了。
季四爺看起來倒是比她清楚些，至少當(dāng)著九爺?shù)拿�，知道收斂�?br>
她心里琢磨著，也沒吭聲。
季九爺扶著喬綰上了樓梯，隨即在樓梯口站住腳步，攔住了老四兩口子。
“你帶著孩子先過去，爺一會兒就來�！�
喬綰低'嗯'一聲，頭也沒回，徑直上了樓。
目送她拐過二樓樓角，季九爺回頭看季四爺和四夫人，眉眼冷峻語聲清冷。
“四嫂不想回蘇省，那你找父親，是有了想去的去處？”
四夫人繃著臉冷哼一聲，撇過眼沒理他。
季九爺也不惱，他單手插兜靠在扶手上，轉(zhuǎn)而看向季四爺。
“現(xiàn)今我管著事兒，這點主能做，父親因為三兒的事兒深受打擊，他身體不好，四哥找他，不如找我�！�
季四爺干巴巴一笑，正要說什么。
四夫人一聲嗤笑，嘴像淬了毒的機關(guān)槍，突突的季四爺一陣膽戰(zhàn)心驚。
“你管事兒，你能做主，該做主的時候怎么瞧不見你！抓細(xì)作這么大的事兒，寧安城鬧的滿城風(fēng)雨，偏你們九房全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她越說聲調(diào)越高，仿佛生怕別人聽不見她的話。
季九爺鳳眸冰冷，眉眼陰沉下來。
“怎么，是早料到我耀兒會受牽連？我看你跟元帥就是誠心商量好的！有了嫡孫子！庶出的就瞧不上了！嫡庶分明，這不一直是老季家不成文的規(guī)矩嗎？！”
“你不如直接說，是我要季呈耀的命！”
季九爺眸色漆黑如墨，冷冰冰盯著她，驟然一聲厲喝。
四夫人被他震懾了一下，紅著眼盯著季九爺，恨意從她眼睛里噴發(fā)，目呲欲裂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隨時都會發(fā)狂。
季四爺臉色難看，連忙擋了她一下，急聲解釋。
“老九，你四嫂是受了刺激，胡言亂語神志不清了，她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
四夫人一把推開他，逼視著季九爺。
她的喊聲撕心裂肺，像是個要與人拼命的狂徒。
“就是因為你！你容不得人，老元帥偏心，是你們逼死了我的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