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催人老,他已經(jīng)徹底褪去了稚嫩,臉上滿是歲月印刻下的痕跡。
如果母親還在世,大概也如他這般吧?
“不知盛將軍考慮得如何了?”刻意模仿成蘇黨特使的聲音。
但愿能蒙混過關,探出舅父的真正打算。
他若鐵了心投靠蘇黨,那他們舅甥便只能刀劍相向了。
立場不同,陣營不同,注定要你死我活。
盛淵把玩棋子的動作微滯,眼底劃過一抹厲色,轉(zhuǎn)瞬即逝。
“雙方合作,貴在誠意,閣下蒙著臉與我談話,不知你的誠意在哪里?”
陸廷知道他心有疑慮,不過沒急著扯下臉上的面巾,只淡淡的開口:
“我們已經(jīng)見過數(shù)面,之前不是坦誠相待了么?怎么,盛將軍沒瞧夠在下的樣貌,還想再瞧瞧?”
盛淵聳了聳肩,似笑非笑道:“上了年紀,記性不太好,幾日未見又忘了。”
“……”
陸廷看著舅父賴皮的模樣,倒是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當年母親生病,恰逢外祖父五十大壽,他代母前來青州送賀禮,與舅父相處了幾日。
那時的舅父張揚,任性,還愛闖禍,天天帶著他在青州城內(nèi)廝混,借外祖母的話便是:沒醒事的東西,連小外甥都不如。
那是他第一次來盛家,也是最后一次。
回京不久,母親便病逝了,緊接著他‘葬身火海,尸骨無存’。
盛家只派人迎回了母親的遺骸,卻不曾為他為母親討公道。
他知道外祖父是忌憚定遠侯府在盛京的勢力,不敢硬碰硬。
后來被大皇子所救,他寧愿去暗衛(wèi)營接受殘酷的訓練,手上沾滿鮮血,也從未想過來盛家尋求庇護。
短暫的沉吟過后,他緩緩伸手摘掉臉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
蘇黨的特使就是這副模樣,他派冥一冥二摸清他的底細,就是為了易容成他前來試探舅父的打算。
“盛將軍若喜歡看,那就多看看!
盛淵嗤的一笑,將手里的棋子扔回盒內(nèi)。
“一張死人臉,有什么好看的?說吧,蘇老頭這回又加了什么籌碼?”
陸廷也不知道前幾次雙方都談了什么條件,所以沒敢接這話,而是反問,“不知盛將軍想要什么?”
盛淵嘖嘖兩聲,“倒是學聰明了,懂得詢問我的意見了,看來這幾趟沒白跑!
聽他這口氣,似乎只要蘇黨給的好處到位,他就樂意帶著青州軍攻打盛京。
思及此,陸廷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他不明白舅父在忠君愛國清廉正直的盛家長大,為何會起此等賊心。
雖然他們舅甥倆只短暫的相處了幾日,但記憶里的舅舅是個熱血少年,慷慨仗義,再加上外祖父的教導,怎么也不該生出反叛之心才對。
“盛將軍這么說,想必已經(jīng)考慮好了吧?您有條件不妨提出來,在下與相爺會竭盡全力滿足您的!
盛淵盯著他瞧了片刻,眼底劃過一抹譏諷之色。
裝得還挺像的,可瞞不過他。
年少時他在外面鬼混,什么伎倆沒見過?
憑一張相同的面皮以及相同的聲音就想瞞過他?癡人說夢。
讓他來猜猜啊,這應該是新帝派來游說他的吧?
此人擔心他已經(jīng)被蘇黨策反,害怕用真面目來見他會命喪守將府,所以易容成了蘇黨特使的模樣。
也就是說帝王與蘇黨之間的爭斗已經(jīng)陷入了僵局,他率青州軍投靠誰,誰就能占盡優(yōu)勢?
十七年,他整整等了十七年,終于等到了為長姐報仇的機會。
好!
真好。
“什么金銀珠寶,什么封侯拜相,本將通通都不要,只要你家主子能承諾我事成之后將定遠侯府滿門抄斬,我便率兵去盛京平叛。”
他用的是‘平叛’,而不是‘襄助’,已然捅破了窗戶紙。
陸廷渾身一僵,既驚訝于他識破了他的伎倆,又驚訝于他所提的條件。
前者暫且不論,他知道以舅父的洞察力,他瞞不了多久,被他看穿是遲早的事。
先說說后者,他為何要提將定遠侯府滿門抄斬的要求?難道……時隔十七年,他還記得她們母子的血仇么?
盛淵見他眼中露出震驚,詫異,駭然的神色,譏諷一笑。
“我就這么一個要求,你去信給你家主子,問他愿不愿意應下吧!
陸廷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起伏的情緒,沙啞著聲音問:
“不知盛將軍為何要定遠侯府滿門的性命?據(jù)在下所知,盛陸兩家曾經(jīng)可是姻親,定遠侯元妻乃將軍的胞妹!
盛淵聽后猛地抽出掛在案上的佩劍,手持劍柄直指陸廷的面門,眼中殺氣翻滾。
“別在我面前提姻親,元妻之類的字眼,我阿姐已經(jīng)與陸家恩斷義絕,尸骨都葬在了盛家祖陵,她與陸家沒半點瓜葛!
陸廷漸漸紅了眼眶。
他猜對了,舅父不曾忘記他跟母親的血仇,一直在等時機報復。
所以只要蘇黨同意上位后將陸家滿門抄斬,他就敢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帶兵攻打盛京。
舅父投靠鎮(zhèn)北侯,不為自身利益,只為給他與母親討一個公道。
“您……”
不等他開口,盛淵突然獰笑了起來,“怎么?舍不得殺陸家人?
也對,定遠侯府世子現(xiàn)在是皇家女婿,你主子又怎會將刀刃對準自己的妹夫?”
說完,他手腕猛地蓄力,劍刃直逼陸廷的面門。
“你不答應我的條件,那你就只能把命留在這守將府!
陸廷閃身避開,在他出第二招的時候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
“舅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