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翠偷了一會兒懶。
南院大王府今時不同往日,許多并非賣身的下人都走了,也沒有人理會她偷懶了。
石翠悄悄走到后門處,推開門,便見一人站在那里。
女人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裙,卻依舊難掩她艷麗的容顏。
石翠心中自卑:“你找我有什么事?”
顧天瀾轉(zhuǎn)頭看她:“我?guī)闳タ匆粯訓(xùn)|西!
石翠本能的排斥:“什么東西?”
“整個青石村被屠戮,你的父親被殺,你就不想報仇嗎?”顧天瀾問道。
石翠眼中閃過一道恨意:“想,如何不想?但是我甚至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這便是我要帶你去看的東西!鳖櫶鞛懙。
石翠跟著顧天瀾出了府邸。
東街的盡頭正是法場,如今,那里聚集著一群人。
顧天瀾帶著石翠擠進了人群中。
這些人都是看熱鬧的,這看熱鬧是人的本性,即使是殺人,他們也趨之若鶩。但是,他們卻不敢靠得太近,免得那猙獰的一幕看得太清楚,晚上回去做噩夢。
這便給顧天瀾和石翠騰了位置。
兩人站在最前方,法場上發(fā)生的事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石翠繃直身體站在那里,她從未出過青石村,并未知道這些人在看什么熱鬧。
“今天處斬的是那位突顏王子!
“什么突顏王子,反賊罷了!
石翠聽著議論聲,才知道看什么熱鬧。她心生恐懼:“看這個做什么?我一點也不想看!
顧天瀾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她根本動彈不得,腳像是釘在那里一般。
犯人被壓了上來。
突顏自己走上來的,他猙獰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格外駭人。目光所及之處,人們都嚇得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突顏的目光落在顧天瀾的身上,突然凝固住了。
詫異、錯愕、難以相信……
他本來以為顧天瀾和他淪落到一樣的境地,他不怕死,但是卻希望她能活下來。而今,他要死了,她卻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這說明了什么—說明她騙了他。
蕭奕明能這樣準確地找到他的下落,契紇根本不可能和蕭氏合作,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是她將他的行蹤告知了蕭奕明,才讓他的五千將士落在蕭奕明的手里,也讓自己被抓。
她才是兇手,是最后的贏家!
而他,完全被她騙了,騙得團團轉(zhuǎn)!
顧天瀾與突顏遙遙對視著,知道他已經(jīng)知道一切了,但是,什么都晚了。
顧天瀾的嘴角勾起一個笑。
劊子手拿著砍刀走近。
突顏突然發(fā)起瘋來,他掙脫了身邊的人,想要朝著臺下?lián)鋪怼?br>寶音就怕突顏逃跑,再放虎歸山,所以這發(fā)場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突顏根本沒有逃脫的機會。
突顏見逃不掉,直接搶過了劊子手手中的刀,朝著自己的脖子抹去,頓時,鮮血噴涌而出。他瞪著眼睛,緩緩地倒下去,直到死,眼中依舊寫滿了不甘。
石翠有種錯覺,仿佛那血噴到了自己的臉上。她嚇得渾身發(fā)抖,牙齒咬得咯咯響。
“他便是殺了你的父親、屠殺青石村的兇手,他死了,你的大仇也得報了!
石翠聽著,心中的恐懼少了一些,心中涌現(xiàn)出一股難言的喜悅,她眼里落下了眼淚。
“爹,您看到了嗎?善惡有報,惡人終于有報應(yīng)了。”石翠哭著道。
顧天瀾拉著石翠離開了法場。
兩人在冷寂的大街上走著。
石翠甩開了顧天瀾的手。
“我不會感激你的。你讓我看到了仇人死了,但是這也不能抵消我對他的救命之恩。”石翠道。
這農(nóng)家丫頭倒是機靈。
“是啊,他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法場旁。
寶音易容為一守衛(wèi),混在人群中,看著突顏的人頭落地,她才徹底放心。
只是……
剛剛突顏為何突然瘋狂起來?他像是受了刺激,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他了?
寶音想到剛剛掃的一眼,莫名覺得眼熟。
幾日后。
昔日訪客如云的南院大王府,伴隨著契紇失寵入獄,迅速冷清下來。
府邸門口,兩個年輕人對峙著。
父親失勢入獄,師奴嘗盡人生冷暖。之前和父親交好的朋友,全部將他拒之門外。師奴真切體會到權(quán)勢的重要性。
沒了父親的庇佑,師奴迅速成長起來,他作為新的一家之主,努力撐起了這個家,努力保持著這個家的完整。
“父親沒有罪,可汗很快就會查清楚的。南院大王府還沒有倒,你不必急著將我娘接回去,和南院大王府撇清關(guān)系!睅熍驹谂_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臺階下的蕭奕明,冷聲道。
“即使契紇沒有入獄,我也早就想將姑母接回去了。”蕭奕明居于下位,卻依舊氣勢凜然,絲毫不輸師奴。
“蕭奕明,你我為表兄弟,你看著我家破人亡便開心嗎?!”師奴臉上滿是怒氣。
“師奴,姑母是你的母親,你是怎樣對待她的?她在這府里過得如何,你該知道。”蕭奕明道。
師奴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母親瘋了,我們也是無奈之舉,就憑她做得那些事,父親這般對她已經(jīng)仁至義盡!
蕭奕明道:“瘋了?師奴,你就從來沒想過其中可能有什么隱情嗎?你是姑母的兒子,虎毒不食子,姑母為何會對自己的親孫子下手?她是你母親,你對她的信任卻只有這么點?”
師奴遲疑了一下:“這是父親說的,父親從來不會騙我!
原來不是不信任母親,而是太過信任父親。
“既然你不信她,我便帶她回蕭家,她不再是你們府上的人,而是我蕭氏女!笔掁让鞯。
“那也得等父親回來……”
蕭奕明一眼便瞥見門后的人:“還是讓姑母自己做決定吧!
蕭氏已經(jīng)走到門口。
她看了師奴一眼。
這是她的兒子。
當初師奴的兒子出生時,蕭氏甚是欣喜,恨不得日日抱著自己這個白白胖胖的孫子。蕭氏對那孫兒極盡寵愛。
那一次她和往常一樣去看孫兒,卻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師奴認定她想要殺了她的兒子,看向她的眼神那般陌生。
開始的時候,蕭氏竭盡全力想要解釋,但是沒有人相信她。
蕭氏難以接受,便逐漸瘋狂起來,倒是應(yīng)了契紇給她的設(shè)定—瘋子。
過往的種種,如云煙一般,逐漸消散。
蕭氏看了師奴一眼,眼睛里有說不出的失望和感傷,又看了自己身后奢華卻冷清的府邸,最終落在自己這個侄兒身上。
“姑母。”蕭奕明叫道。
蕭氏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婉的笑,褪去原本的瘋狂,又變回了那個名門之女。
“我愿意回蕭家!笔捠峡聪驇熍按跫v歸來,就讓他給我寫一封休書吧。”
蕭氏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蕭府,走上了蕭家給她準備好的馬車。
蕭氏坐在馬車上。
蕭奕明挑簾進來。
“姑母!笔掁让鞯恼Z氣里帶著恭敬。
蕭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奕明,你長大了,變得不一樣了!
“姑母受委屈了,奕明沒有及時將姑母接出去!笔掁让鞯。
“不怪你,只怪契紇手段太高超,所有人都被他騙了。我與他朝夕相對二十年,都未曾發(fā)現(xiàn)他事這樣的人。”蕭氏道,“奕明,你相信姑母,姑母很開心!
蕭奕明對他這位姑母最深的記憶,便是二十多年前,姑母還未出嫁時,時常將他抱在懷里,柔聲哄著。他的這位姑母溫柔賢淑,如同仙女一般。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會做出這樣瘋狂的事。
“你見到顧姑娘了?”蕭氏問道。
蕭奕明點了點頭。
蕭氏道:“顧姑娘是個好人。”
“姑母,這位顧姑娘不簡單!笔掁让鞯,“突顏處斬,契紇入獄,這些和她都脫不了干系!
蕭氏點頭:“她是我的恩人,對我而言,她是好人!
蕭氏回到了蕭府,這于她而言,是童年時的回憶,是少女時代的歡樂時光。
她的兄長站在門口等她。
記憶里,她的兄長還是翩翩的少年,臉上掛著溫柔縱容的笑。轉(zhuǎn)眼間,他已經(jīng)兩鬢斑白。
“大哥!笔捠辖辛艘宦暋
“和怡,你受委屈了,是大哥糊涂了!
蕭氏突然大哭出聲。
她出嫁后,閨房依舊為她留著。蕭氏住了回去。
這一夜,她徹夜難眠,想得都是她生來這四十歲的光陰。
少年得寵,青年恩愛,中年才恍然驚覺這只是一場夢。越想,對契紇的怨氣越深,都是這個男人毀了自己,若是沒有這個男人,她的日子不會變成這樣。
第二日一大早,蕭氏便起身了,由著丫鬟替她穿上盛裝,盤著發(fā),畫了眉,涂了胭脂。
她身上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頓時消失,變成了一個雍容的中年婦人。
蕭氏前往天牢探望契紇。
幾日的牢獄生活讓契紇徹底冷靜下來。
他聽著腳步聲,便看到盛裝的她。幾日前,他是重權(quán)在握的南院大王,她是無人搭理的瘋婦人。而今,她雍容華貴,他變成了階下囚。
短短幾日的時間,一切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契紇盯著她:“你來做什么?”
“我來看看你落魄的模樣!笔捠闲χ,“契紇,你做那些惡心事的時候,可曾想到也有這么一日?”
契紇臉色變迅速冷了下去:“是你!”
他這幾日想了想又想,最終只想出蕭氏的嫌疑十分大。
他一直想不通的是,他從未放在眼里的蕭氏居然有了這么大的本事,連續(xù)給他下套,讓他連翻身的機會都沒了。
“是又如何?”
“夫妻本是一體,我失勢了,于你有什么好處?”
“你有權(quán)勢的時候,我過得可是生不如死的日子!笔捠侠湫χ,“如今,我看到你過得生不如死,我便開心極了!我已經(jīng)回了蕭府,和你無干系了!”
蕭氏說著,便轉(zhuǎn)身離去,留給契紇一個干脆利落的背影。
契紇瞪著她離去的背影,半晌后,他無力地蹲了下來。
突然,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厲光,他不會就這樣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