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瀾再一次回到了甘泉宮里。
她與這里像是結(jié)了緣,四年前離開,而后回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像是回到了原點(diǎn)。
凌菁在她身邊低聲抽泣著,眼睛哭得通紅,眼里寫滿了無措。
“姑娘,趙隸是因?yàn)槲也抛龀瞿菢拥氖碌,姑娘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我不怕死,但是他們……李鄴?jǐn)竟當(dāng)著趙隸的面讓一眾侍衛(wèi)對我做出那樣的事。”凌菁說著,像是想到了那些不好的事,身體不由得抖了一下。
顧天瀾捂住了她的嘴巴:“一切已經(jīng)過去,別想了,再想只能折磨你自己,卻于事無補(bǔ)。”
凌菁閉上嘴,將那些可怕的記憶趕出了腦海,深吸兩口氣,也止住了眼淚,只是心中不免擔(dān)憂:“李鄴謹(jǐn)會不會殺了趙隸?”
顧天瀾搖了搖頭:“不會的,趙隸對他而言還有用處!
“瀾兒這般了解我。”一人從簾子后走來,俊朗的臉上滿是笑容道。
短短的一日時間,李鄴謹(jǐn)頓時由落魄變?yōu)槿缃竦囊鈿怙L(fēng)發(fā)。這世上的事便是這樣變化莫測,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有些變化根本不需要三十年。
凌菁有些怕他,見他出現(xiàn),身體猛地抖了一下。顧天瀾身形一動,將她擋在了身后。
“瀾兒,你許久未曾好好逛過這御花園了吧。今日春和景明,朕陪著你四處看看吧。”李鄴謹(jǐn)說著,便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她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顧天瀾自有階下囚的自覺。她落在李鄴謹(jǐn)?shù)氖掷,李鄴?jǐn)便要將心中的仇恨發(fā)泄出來,慢慢地折磨她。
她倒也罷了,只是公孫奕……顧天瀾更為擔(dān)憂的是公孫奕的安危。她如今完好無損,但是公孫奕卻不一定了。
李鄴謹(jǐn)拉著顧天瀾的手走出了甘泉宮,入了御花園,那些宮人侍衛(wèi)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帶著探究,顯然覺得自己是新任寵妃,探究著自己的來歷。
李鄴謹(jǐn)自然不是真的要帶她賞景。
他們出了皇宮,乘著轎子來到刑部大牢,李鄴謹(jǐn)帶著顧天瀾進(jìn)了大牢,頓時,一顧腥臭霉味撲面而來。顧天瀾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她隱約知道李鄴謹(jǐn)帶她來看什么了。
地牢里陰冷森寒,黑漆漆的一片,盡頭處有一絲光亮。兩人往前走了一些,便沒有繼續(xù)往前走了。前方血腥味更濃烈了。那有光亮的地方是一個刑房,因?yàn)橹挥心抢稂c(diǎn)著燈燭,所以顧天瀾可以看到刑房里發(fā)生的一切,但是刑房里的人卻看不到外面。
刑房里,一人呈大字型捆在那里,他的頭發(fā)散落著,擋住了臉,身上布滿了鞭痕,血痕累累,完全變成了一個血人,高大的身影佝僂著,像是沒了聲息。
顧天瀾一眼便認(rèn)出了他。
他周遭強(qiáng)大的氣勢已經(jīng)消失不見,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這樣非人的折磨。
顧天瀾的身體一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這一幕,心里一陣一陣地抽疼。
黑暗很好的掩飾了顧天瀾的表情,但是她的手與他交握,李鄴謹(jǐn)感覺到她手上的冷汗,明顯是擔(dān)憂到了極點(diǎn)。
李鄴謹(jǐn)既覺得解氣,又覺得嫉妒,這兩種情緒在他心中碰撞著。
“此人乃是朔云派來的奸細(xì),膽敢潛伏在鄴城,瀾兒你說,朕是不是該殺了他?”李鄴謹(jǐn)慢悠悠地問道。
顧天瀾喉嚨干得厲害,深吸一口氣道:“陛下自有決斷!
“殺了他,群龍無首,朔云必當(dāng)大亂,朕剛好趁機(jī)攻入朔云,一統(tǒng)天下!崩钹捴(jǐn)?shù)馈?br>顧天瀾道:“他在望月這么久,朔云卻依舊井然有序,天下安穩(wěn),說明他手下有治世之才。公孫奕死了,他們很快能尋出龍首。而且公孫奕在軍中素有名望,他一死,便會激起朔云將士的士氣,反而會對望月不利。留著他,方才可以牽制朔云的那一群狼!
李鄴謹(jǐn)很想將公孫奕折磨至死,但是顧天瀾說得其實(shí)不無道理。
李鄴謹(jǐn)輕笑了一聲:“聽瀾兒的,留他一條命,只是活罪難逃!
顧天瀾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顧天瀾被李鄴謹(jǐn)強(qiáng)硬地按在那里,看著各種各樣的酷刑在他的身上用了一遍,他緊緊抿著唇,但是渾身緊繃著,肯定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他這樣一聲不啃,顧天瀾反而愈加心疼。
那些被燒得通紅的烙鐵落在他身上,一股燒焦地味道瞬間彌漫開來,顧天瀾下意識地起身。而他的頭發(fā)恰好散開來,那雙眼睛朝著顧天瀾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勾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像是在安撫她。顧天瀾冷靜了下來,腳步并未邁出去。
顧天瀾幾乎是渾渾噩噩地跟著李鄴謹(jǐn)出了刑部大牢的。正午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熱氣,反而覺得無比的冷。
“那名單,你是怎么拿到的?”顧天瀾低聲問道。
李鄴謹(jǐn)心情甚好,吐出一個名字:“季英韶!
顧天瀾瞬間便懂了,原來她敗在這里。
顧天瀾回到甘泉宮的時候,久久不能回神。她閉上眼睛,腦海中回蕩的便是公孫奕血肉模糊的模樣。
那段消失的記憶徹底從她的腦海里蘇醒過來,她想起在朔云發(fā)生的一切了。
她是顧天瀾,也是顧水月。顧水月嫁給了公孫奕,兩人互相爭斗猜忌,再到心相通。顧天瀾千方百計(jì)想要追尋的東西,顧水月找到了。顧水月找到一個待她一心一意,視若珍寶的男人。公孫奕本來是個有野心的男人,但是待她卻看得比江山還重要。
顧水月何其有幸。
顧天瀾見過公孫奕的許多樣子。
冷酷的,張揚(yáng)的,高傲的,狠戾的,但是唯獨(dú)沒有見過這般凄慘的。
顧天瀾的晚膳沒有用兩口,一想到公孫奕在牢中受盡折磨,顧天瀾便覺得食難下咽。
顧天瀾如今心神不寧的,她知道她不可自亂了心神,沒到絕境就這般自怨自艾。
顧天瀾呆在甘泉宮里,那些安插在宮里的眼線都消失地?zé)o影無蹤。她便知道李鄴謹(jǐn)所言非虛,他已經(jīng)掌控顧家舊部的名單,或許不是全部,但是也足以剜了她的雙眼,讓她寸步難行。一旦想到李鄴謹(jǐn)將那些舊部一個一個找出來,折磨致死,顧天瀾便覺得一顧熱血在心中翻滾著。
那些都是顧家的舊部,對顧家忠心耿耿,他們隱匿在人群中,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平靜的生活被打破,終日活在惶惶不安中,最終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顧天瀾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份名單是季英韶給李鄴謹(jǐn)?shù)摹?br>季英韶的目的是要為顧天晴報(bào)仇。
她沒想到季英韶竟能掀起這般浪,讓她陷入如此境地。
顧天瀾撐著腦袋坐在椅子上,冰冷的燭火照亮了她慘白的臉。
她的思緒在泥濘的道路上跌跌撞撞,終于找到了一條出路。
季英韶要他們死。
李鄴謹(jǐn)卻要他們生。
這矛盾其實(shí)已經(jīng)種下,會漸漸生長爆發(fā),她只需要平心靜氣,慢慢等待。
夜色沉沉。
太和殿中。
李鄴謹(jǐn)望著面前暴躁的男人,若不是他留著還有用處,李鄴謹(jǐn)恨不得殺了他。
他對顧天晴沒太多感情,但是畢竟是自己的皇后,一想到自己的皇后和這人滾在一起的模樣,李鄴謹(jǐn)便覺得羞辱。
季英韶已經(jīng)完全變了一個樣。
昔日里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此時穿著黑漆漆的衣袍,胡子拉渣,鳳眸里透出狠戾與瘋狂。
“你為何還不殺了顧天瀾?”季英韶瞪著他,問道。
李鄴謹(jǐn)耐著性子道:“留著她還有用!
“你把她給我,我要?dú)⒘怂!奔居⑸丶t著眼睛道。
他幾乎每天夜里都夢到顧天晴,顧天晴渾身是血的要他為她報(bào)仇。
殺了顧天瀾,天晴才能走得安穩(wěn)。
李鄴謹(jǐn)不耐煩道:“朕說過會殺了顧天瀾的,只是還不到時候。你去查查狄興遠(yuǎn)如今在何處,并將顧天瀾落在朕手里的消息傳遞給他。十日內(nèi)他不能平叛岱州的叛亂,朕便殺了他的主子!崩钹捴(jǐn)安撫道,“待到岱州的亂平了,朕抓了狄興遠(yuǎn),便將顧天瀾交給你,任由你處置。”
“夜深了,朕也要歇著了,你退下吧!
季英韶被趕出了太和殿。
李鄴謹(jǐn)并未注意到季英韶眼里的冷光。
季英韶走出了太和殿,迷迷糊糊地便走到了甘泉宮外。季英韶望著月色下若隱若現(xiàn)的‘甘泉宮’三個字,眼紅地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對甘泉宮很熟悉,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他喜歡的人已經(jīng)消失,化作爛肉白骨,而這里面住的卻是殺死他愛人的人。
有了前車之鑒,李鄴謹(jǐn)絲毫不放松甘泉宮的守衛(wèi),如今可謂層層包圍,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去。
季英韶知道李鄴謹(jǐn)在利用他,說要將顧天瀾交給他不過是應(yīng)付的話。李鄴謹(jǐn)對顧天瀾有舊情,是不會殺她的。
季英韶隱在黑暗里,望著甘泉宮的大門,嘴角露出一絲嗜血的光芒。
天晴,你等著,我一定會殺了她的,用她的鮮血和人頭來祭奠你,讓你黃泉路上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