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夜深,大雨傾盆而下。
一個破敗的破廟里,一群女子蜷縮在一起,四周守著的是一群衛(wèi)兵,他們手按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如同一群狼看守著獵物,而那些女子則是獵物。
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衛(wèi)兵們不由得豎長了耳朵,朝外看去,眼睛里隱隱帶著一絲期待。
很快的,五個穿著黑衣、渾身濕透的男子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怎么樣?找到了嗎?”衛(wèi)兵的首領(lǐng)走了上去,問道。
“鄭大人,死了!摔下山路死的,一個死人,我們也就沒有帶回來了!睗皲蹁醯哪凶拥馈
那被稱為‘鄭大人’的人愣了一下:“那可怎么辦?我們從梁城帶來二十個人,結(jié)果就剩下十九個人了,到時怎么向?qū)④娊淮??br>其余的衛(wèi)兵也都低下頭去,陷入了惶恐中。他們連看護(hù)幾個女子都做不好,若是將軍責(zé)難下來……
鄭大人掃了那蜷縮在一起的女子,臉色暗沉沉的。
“聽到?jīng)]有,逃走的都死了,你們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呆在這里!別以為自己還是什么千金小姐!你們在教坊司干得不是伺候男人的活嗎?到了軍營中也是一樣的!昔日里有拈花夫人,原本也是官妓,她心中有氣節(jié),與當(dāng)時的梁將軍傾心,一起擊退了進(jìn)犯的突厥,后來也被封為二品誥命夫人!编嵈笕硕魍⑹┑卣f了一番話,試圖扼殺這剩下的十九個女子逃跑的心思。
那些女子皆垂著腦袋,訥訥不敢言,唯有以女子站起身來道:“整個朔云也只出了一個拈花夫人,但是更多的官妓淪為了士兵泄欲的工具!自古以來,基本沒有官妓能活著回來的。幾十萬的士兵,官妓卻只有幾百人,許多官妓都活不過兩日!”
女子的話點(diǎn)燃了其余人的恐懼,那些蜷縮在一起的女子想到未來的命運(yùn),不由得低聲抽泣起來。
鄭大人頓時怒不可遏,走了過來,一巴掌猛地甩在了那女子臉上:“你叫‘歐憐晴’對吧?你還以為你是昔日里的千金小姐嗎?這就是你的命!你再敢說這樣的話,本官就殺了你!”
“大人,如今的問題是少了一個該怎么辦?”一人問道。
鄭大人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外面暗沉沉的天:“少了一個,我們就補(bǔ)上!”
遠(yuǎn)遠(yuǎn)的,有馬蹄聲傳來。
“大人,有人來了!”
顧水月在明州城里徘徊了兩日,也未找到出城的法子,最終決定不從城門走,繞了一條遠(yuǎn)路方才出了明州城,如今正在明州城外。
她碰上了一場大雨,一下就被澆透了,縱馬跑了許久,才看到一擋雨的破廟。顧水月翻身下馬,將馬栓在門口處,便看到旁邊也有許多馬。
顧水月掃了一眼,便抬腳踏入了破廟里。
她一進(jìn)門,許多雙眼睛便盯在了她身上。
那些眼睛里寫著的絕非善意。
有那么一瞬,顧水月覺得自己踏進(jìn)了賊窩里。
顧水月穿著一身黑衣,臉上全是污泥,因?yàn)闇喩頋裢噶,衣服勾勒出玲瓏的身材,所以一眼便看出是個女子。
很快的,那些人便將顧水月圍在了其中。
“把臉擦干凈!”其中一人惡狠狠道。
顧水月抹了一把臉,便露出一張長相極為普通的臉。
那幾人看了,眼神中都流露出失望來。這等身材與氣質(zhì),他們本以為那張臉也不凡。
“你是什么人?”
“山下的農(nóng)家女!
“上山做什么?”
“上山采藥迷路了,雨太大了,我便想來躲下雨。我可是打擾了幾位爺?小女子錯了,這便走!鳖櫵碌。
顧水月一扭頭,一柄劍便橫在了她的脖子上。
“既然來了,還想走?”
說著,那人便拽著顧水月的衣服,往那女子堆里一扔。
“這也是你的命,你就跟她們一起吧!蹦侨藘瓷駩荷返,“否則,我就殺了你!”
“大人,他是農(nóng)家女,可是良家女子……”一人湊到那人身邊,低聲道。
“管她良家不良家,到時候,讓她變成不是兩家女不就好了嗎?”那人的臉上露出一絲頗為淫邪的笑。
“大人說的對,此去戰(zhàn)場還遠(yuǎn),我們剛好嘗嘗鮮!闭f著,眼神便落在顧水月身上,逡巡了一圈。
雨夜和欲望交織著,黑夜?jié)u漸吞噬人性。
顧水月垂著眸不再說話,看起來像是被嚇到了。實(shí)際上,她一直在暗自觀察這些人,也豎起耳朵聽著他們的談話。
很快的,她便摸清了這些人的身份,這些并非普通的山賊,而是士兵。
而這些女子則是官妓,是要送到戰(zhàn)場上給士兵們泄欲用的。
這里的士兵大約有一百人,以她如今的功力,若是拼死一搏,她還可能逃出去,但是……
她為什么要跑?
她費(fèi)盡心思才從明州城出來。但是如果她被這些人逼良為娼,成為一名官妓的話,她則可以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dá)朔云邊境。
顧水月倒想學(xué)一下公孫奕,由著朔云帝將他送出城。
顧水月露出一個悄無聲息的笑,她與那些女子蜷縮在一起,做出一副認(rèn)命的模樣。
顧水月很快便與這些女子熟絡(luò)起來。
顧水月很快代入自己農(nóng)家女的身份,挑了一些趣事來與這些女子說。那些女子一路上擔(dān)驚受怕的,此時聽到一些趣事,都覺得格外新奇,圍在顧水月的身邊,聽著她講著。
“你們是什么人呢?”顧水月眨著明亮的眼睛,頗為好奇道。
她生著一張極為普通的臉,但是那雙眼睛格外明亮,如同一潭清澈的湖水,與她的樣貌完全不符。
“我們都是教坊司的女子!逼渲幸慌訂咀鳌妊秒x顧水月最近,道。
“她一個農(nóng)家女,知道什么是教坊司嗎?”一個嘲諷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叫做歐憐晴,與一眾可憐無助的女子不同的是,她一臉高傲,敢于和那些士兵們對抗,也因此,她成了這一眾女子的主心骨。
顧水月的到來,吸引了一眾女子的注意,那些經(jīng)常圍在她身邊聽她話的姐妹們,此時都圍在了顧水月的身邊,她便覺得不爽了。
“教坊司不是普通的青樓,而是隸屬于官方的,里面的女子不是普通的民女,都是一些千金小姐,知書達(dá)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歐憐晴鄙夷地看了顧水月一眼,“當(dāng)然,你這般農(nóng)家女子是想不出來的!
歐憐晴又看了一眼那些圍著顧水月的女子:“你們與她靠得這么近,小心變得與她一樣,土里土氣,好好的良家女就甘當(dāng)泄欲的工具,一點(diǎn)掙扎都沒有?峙率翘煨苑爬税伞!
歐憐晴的話說得特別難聽,顧水月的臉?biāo)查g冷了下去,與歐憐晴對峙著。
那一瞬間,顧水月的眼眸冷得嚇人,帶著一種迫人的氣勢,歐憐晴下意識地移開目光,等她再看回去的時候,顧水月的眼神又變得怯懦起來。那是屬于一個農(nóng)家女該有的眼神,歐憐晴覺得之前的肯定是錯覺。
“我有話跟你們說,如果你們還想活下去的話!
歐憐晴說完,圍在顧水月身邊的女子都散了。
“教坊司的女子都是官家子女,所謂官家,是犯了大罪,所以妻女才為妓吧!鳖櫵峦蝗婚_口道,用只有歐憐晴聽到的聲音道。
教坊司里哪里還有什么千金小姐?
歐憐晴驚疑不定地看了過去,便見顧水月氣定情閑地看著她,那些怯懦完全消失不見了。
“歐小姐!庇腥私辛艘宦。
歐憐晴轉(zhuǎn)身,走到距離顧水月最遠(yuǎn)的位置坐下,其余人也都圍在了歐憐晴的身旁。
顧水月站起身。
外面,雨已經(jīng)停了,天大亮,外面的衛(wèi)兵睡得正酣,巡夜的衛(wèi)兵圍繞著破廟走著,眼睛不時往里面看一眼。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如今守著的只有百余人,等到了軍營中,那是幾十萬人,我們根本逃不出去!睔W憐晴道。
“但是,阿珍逃出去都死了,我們能逃出去嗎?”
“如果不逃,等我們到了軍營之中,你知道有多恐怖嗎?幾十萬士兵,但是官妓只有幾百人。據(jù)說官妓根本就不用穿衣服,每天躺在床上就夠了,外面有成千上百的男人排隊(duì)等著,命再硬的官妓,也熬不過兩日。我們?nèi)缃癫惶,到了軍營中也是死,而且,我已經(jīng)做好了安排,絕對沒問題的!”歐憐晴低聲道。
那些女子都被歐憐晴描繪的恐怖情景給嚇到了。
“那簡直是人間地獄,我即使死,也不想去受那樣的折磨!”
“是啊,歐小姐,我們都聽你的,無論你說什么,我們都照做!
顧水月的耳力不錯,離得遠(yuǎn),但是那些女子們的竊竊私語聲還是傳入了她的耳中。
歐憐晴描述的其實(shí)并非夸張。當(dāng)年顧天瀾還是小將的時候,便見過官妓的遭遇。在軍營之中,本就沒有女子,人都是有欲望的,尤其是那些拼死戰(zhàn)斗的將士,活了上一刻,不知道下一刻能不能活著。而那些官妓,被無數(shù)個人蹂躪,堅(jiān)持不過一日便死了。她們的尸體被隨意丟棄。顧水月見過一個死去的官妓,她躺在那里,眼睛大睜著,沒有絲毫生氣,但是眼睛里依舊充滿了絕望。
后來,顧天瀾做了將軍,便禁止帶著官妓出征了。
顧水月確實(shí)同情這些女子的遭遇。
“如今并非逃跑的最好時機(jī),之前剛有一個逃跑的,所以他們的警惕性極高!鳖櫵碌馈
歐憐晴不善的目光掃了過來:“你一個農(nóng)家女知道什么?你甘心認(rèn)命,我們可不是你!你這么想伺候那些男人,你就去好好伺候他們吧!
顧水月好心相勸,結(jié)果被懟了一頓,她便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