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驕陽炙烤著城墻,磚石縫隙間蒸騰著扭曲的熱浪。
殿內(nèi)悶熱如蒸籠,銅鼎中的冰塊早已化盡,只余一灘渾濁的水漬。
司馬逸端坐在龍椅上,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順著眉骨滑落,浸濕了衣領(lǐng)。
他望著殿內(nèi)垂首不語的群臣,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剛才你們也聽到了!
他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烈日烤干了水分:“朕要投降,可楚寧連談都不談!”
殿內(nèi)一片死寂,唯有窗外蟬鳴聒噪,刺得人耳膜生疼。
兵部尚書嘴唇翕動,似要開口,卻又在司馬逸冷厲的目光下噤聲。
“楚寧要的不是朕的投降,而是朕的人頭!”
司馬逸猛地拍案,震得茶盞翻倒,褐色的茶水在案上蜿蜒流淌。
“你們以為,他會放過你們?”
無人應(yīng)答,所有人都明白,如今他們已經(jīng)沒的選擇。
因為,楚寧根本好不接受投降。
除非他們能殺了自己的皇帝,否則楚寧投降是不可能的。
司馬逸見眾人不說話,冷笑一聲,緩緩站起,龍袍下擺掃過階前塵埃。
“守城,還有一線生機(jī)!
他目光掃過眾人,聲音低沉:“朕已向唐軍李濟(jì)求援,只要再撐十日,援兵必至!”
群臣依舊沉默,但眼神已透出絕望——誰都知道,濟(jì)城已是孤城,唐軍怎會冒險來救?
司馬逸看著他們的神情,心中怒火更盛,卻強(qiáng)壓下去,只冷冷道:
“都下去準(zhǔn)備守城吧,楚軍……很快就要攻城了!
眾人躬身退下,腳步聲凌亂,像是逃命一般。
司馬逸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殿門關(guān)閉,才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br>
“程宇!彼鋈婚_口。
正準(zhǔn)備離去的丞相程宇聞言身體一頓,緩緩轉(zhuǎn)身,躬身行禮:“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程宇的官袍已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但他神色依舊沉穩(wěn)。
“你馬上調(diào)集一隊精銳!
司馬逸壓低聲音,眼神銳利如刀:“人數(shù)不必多,但必須是最忠誠的死士!
程宇眉頭微皺:“陛下是要……”
“突圍!彼抉R逸冷冷道:“守城只是幌子,朕不會坐以待斃!
程宇沉默片刻,終于點頭:“臣明白了!
司馬逸盯著他,忽然露出一絲冷笑:“這支人馬,不必真的突圍!
程宇一怔。
“楚寧在等城內(nèi)內(nèi)亂!彼抉R逸緩緩道:“朕偏要給他一個機(jī)會!
程宇眼中閃過一絲恍然:“陛下的意思是……讓他們佯裝突圍,吸引楚軍注意?”
司馬逸點頭:“一旦楚軍被引開,朕自有辦法離開!
程宇深吸一口氣,鄭重道:“臣這就去安排。”
他轉(zhuǎn)身欲走,司馬逸卻又叫住他:“記住,此事絕不可泄露!
程宇深深一揖:“臣,明白!
程宇離開后,司馬逸命人喚來了司馬召。
年輕的皇子快步進(jìn)殿,額上還帶著汗珠,顯然剛從城防巡視歸來。
“父皇!彼麊蜗ス虻兀曇粑⒋。
司馬逸看著他,眼神復(fù)雜了一瞬,隨即恢復(fù)冷硬:“召兒,暗衛(wèi)可還聽令?”
司馬召點頭:“三百暗衛(wèi),隨時待命!
“好!
司馬逸低聲道:“你立刻將他們集中起來,隨時準(zhǔn)備護(hù)送朕、你母后,還有你離開濟(jì)城!
司馬召瞳孔一縮:“父皇,我們真要棄城?”
司馬逸冷笑:“蠢貨,你以為靠這幾萬殘兵,真能擋住楚軍?”
司馬召咬牙:“可若是突圍,楚軍重重圍困,我們?nèi)绾巍?br>
“誰說我們要從城門走?”
司馬逸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陰冷:“城內(nèi)很快就要大亂,到時候,我們扮作流民,混出城去!
司馬召終于明白過來:“父皇是要等城內(nèi)自亂?”
司馬逸點頭:“楚寧在等,朕也在等!
“兒臣明白!”司馬召知道事關(guān)重大,當(dāng)即便轉(zhuǎn)身下去安排。
很快,時間來到了晚上。
夜色如墨,悶熱的八月風(fēng)裹挾著焦灼與絕望,在濟(jì)城的街巷間流竄。
斷水第五日,百姓的嘴唇干裂出血,喉嚨里像是塞了一把燒紅的炭。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西城老井還有水!”
人群瞬間沸騰。
衣衫襤褸的饑民從破敗的茅屋里沖出,婦人抱著陶罐,男人提著木桶,孩童赤腳在碎石路上狂奔。
他們涌向那口傳說中尚未干涸的古井,卻在巷口撞上了巡防的郡兵。
“滾回去!”郡兵隊長橫刀厲喝,刀鋒映著月光森冷如霜。
“軍爺,給口水吧。”一個老漢跪地哀求,枯枝般的手伸向水囊。
回答他的是一記刀柄重?fù)簟?br>
老漢顱骨碎裂的悶響尚未消散,人群已如決堤的洪水撲了上去。
菜刀、鋤頭、石塊,甚至牙齒都成了武器。
郡兵的慘叫被淹沒在癲狂的嘶吼中,有人趴在地上舔舐潑灑的血水,更多人踩著尸體沖向井臺。
可井底早已只剩淤泥。
謊言和絕望催生了更深的瘋狂,不知是誰喊出“官府地窖藏水”,饑民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如蝗蟲般撲向城中世家。
陳氏大宅的朱漆大門被撞開時,家主正命家丁將最后幾桶清水搬入密室。
暴民撞見水桶的剎那,眼睛瞬間爬滿血絲。
“殺了他們!搶水!”
家丁的鋼刀砍翻了沖在最前的三人,但隨后便被鋤頭砸碎了膝蓋。
陳老爺被拖下臺階,須發(fā)被生生扯斷,一只陶罐在他頭頂砸得粉碎。
女眷的哭嚎聲中,暴民砸開了地窖,卻發(fā)現(xiàn)除了發(fā)霉的糧袋,一滴水也沒有。
“騙我們……騙我們!”一個青年嘶吼著點燃了帳幔。
火舌竄上房梁時,暴民已沖向下一家。
城北軍營同樣未能幸免。
戍守的郡兵早已軍心渙散,當(dāng)暴民舉著火把沖來時,竟有小卒主動打開了偏門。
“弟兄們,當(dāng)官的自己藏著水!”叛兵歇斯底里地叫嚷:“憑什么我們賣命他們享福?”
軍營糧倉在半個時辰內(nèi)被洗劫一空。
有人為半袋粟米捅穿了同袍的喉嚨,更多士卒脫下號衣,加入了搶劫的隊伍。
一時間,整個濟(jì)城徹底亂了起來。
到處都是哭喊聲,到處都是殺戮,血色覆蓋了整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