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夜風裹挾著硝煙氣息,尉遲功攥著染血的戰(zhàn)報站在楚軍大營外,燭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周圍忽明忽暗的火把在悶熱潮濕的空氣中搖曳,將進攻士兵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牛皮帳幕上。
“報——!”
斥候策馬而來時帶起一陣燥熱的氣流。
“李大人他們在鷹嘴崖被圍,楚國太子親自帶著人正在合圍!”
尉遲功雙手死死握著狼牙棒,因為用力而全身顫抖。
他望著鷹嘴崖所在的方向,那里距離唐軍大營不過三十里,可中間橫亙著楚軍三座連環(huán)營寨。
“傳令裴將軍!”
他忽然怒吼一聲,甲胄鱗片在火把下泛著幽光:“分一萬精騎隨我馳援,余部繼續(xù)圍困楚軍大營!
副將剛要勸阻,卻見尉遲功已丟下狼牙棒,抓起丈八馬槊,暗紅瓔珞在槊尖劃過一道血痕般的弧線。
“李大人若折在此處,我等有何顏面回見陛下?”
三千鐵騎沖出唐軍陣營時,驚起林間夜梟凄厲的鳴叫。
馬蹄裹著麻布踏過松軟河灘,卻在轉(zhuǎn)入山道時驟然響起金鐵交鳴之聲。
尉遲功勒住嘶鳴的戰(zhàn)馬,只見前方隘口火把如星,楚軍玄色大纛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當先一將橫斧立馬,九尺大斧映著月色寒光凜冽,正是楚軍驍將冉冥。
“尉遲功你星夜奔襲,是要往何處去?”
冉冥的笑聲在山谷間回蕩,驚起棲鳥亂飛。
話音未落,兩側(cè)山崖忽現(xiàn)無數(shù)弓弩手,淬毒箭鏃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尉遲功瞳孔驟縮,馬槊橫掃擊飛三支冷箭,身后已有數(shù)名騎兵跌落馬下。
“結(jié)魚鱗陣!”
尉遲功暴喝如雷,唐軍鐵騎瞬間收攏成錐形。
他槊尖直指冉冥咽喉,烏騅馬人立而起:“兒郎們隨我破陣!”
兩股洪流轟然相撞,金鐵相擊的火星在夜幕中迸濺如雨。
冉冥大斧劈開盾陣,刀鋒過處甲胄盡裂,尉遲功馬槊如蛟龍出海,連挑七名楚軍驍騎。
混戰(zhàn)中忽聞雷聲隆隆,豆大雨點砸在鐵甲上噼啪作響。
泥漿裹著血水在陣前翻涌,唐軍戰(zhàn)馬在濕滑的山道上接連失蹄。
尉遲功揮槊蕩開三柄長槍,眼角瞥見西南方升起三道赤色狼煙——那是李密大營最后的求援信號。
“將軍小心!”親衛(wèi)的驚呼被雷聲淹沒。
冉冥大斧裹著風雨劈面而來,尉遲功橫槊格擋,兩柄神兵相撞竟迸出數(shù)尺火花。
烏騅馬在泥濘中連退三步,尉遲功虎口崩裂,鮮血順著槊桿蜿蜒而下。
他反手扯斷披風系帶,將手掌與馬槊死死纏在一處。
雨幕中忽然亮起詭異藍光,楚軍陣后推出十架床弩,浸過火油的巨箭帶著刺鼻氣味破空而至。
唐軍陣型頓時大亂,燃燒的箭矢引燃枯草,火舌順著雨水反常地蔓延開來。
尉遲功揮槊劈開兩支火箭,卻見冉冥已率親兵截斷退路,楚軍重甲步兵正從三面合圍。
寅時三刻,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渾身浴血的尉遲功終于率殘部退回大營。
他望著鷹嘴崖方向漸漸消散的狼煙,將崩缺的馬槊重重插進泥土。
與此同時,鷹嘴崖的戰(zhàn)斗也接近了尾聲。
血色的月光浸透鷹嘴崖嶙峋的山巖,李密手中斷劍拄著浸透鮮血的沙地,五品緋袍早已被箭矢撕成襤褸。
他帶來的唐軍在谷底結(jié)成的魚麗陣,此刻只剩下數(shù)百殘兵背靠背立在尸山血海之中。
破碎的唐字大旗斜插在堆積如山的尸體上,旗面被凝固的血漿粘成鐵板。
“大人,西南角又塌了!”
校尉張煥的左臂只剩半截白骨,卻仍用牙咬著令旗指揮殘部。
本以為在此地劫楚軍糧草,此地乃是絕佳的位置。
但如今卻成了插翅難逃的鐵棺材——楚軍用火油焚毀了唯一出口,又在兩側(cè)崖頂架起三百架連弩。
楚寧的戰(zhàn)車碾過遍地尸骸,青銅車轅上懸掛的七顆唐軍將領(lǐng)首級仍在滴血。
楚寧雙手負背,玄色蟒袍纖塵不染,淡然道:“李尚書何苦頑抗?難道你還想等尉遲功來救你不成?”
“實話告訴你,尉遲功來不了!”
話音剛落,崖頂突然滾落數(shù)十個燃燒的草球。
李密瞳孔驟縮,那是唐軍斥候的人頭,被澆滿松脂點燃后拋入谷中。
火光照亮了他染血的須發(fā),也映出三丈外楚軍重甲步兵森冷的槍陣。
“豎盾!”李密的嘶吼混著破風聲響起。
最后數(shù)百面蒙皮木盾剛剛舉起,暴雨般的鐵矢便傾瀉而下。
箭簇穿透盾牌的悶響中,周圍親兵突然撲到李密身前,三支透甲箭從他后背貫出,少年口中溢出的血沫染紅了李密的蟒紋玉帶。
“大人...您答應過...要帶我們回常安...”
少年氣絕時手指仍緊攥著李密的袍角。
李密顫抖著合上少年圓睜的雙眼,掌心粘稠的血漿里混著自己滾燙的淚水。
他想起三日前出師時,正是這個少年捧著金盔跪請為他牽馬。
寅時末刻,當最后三十名唐軍挺著斷槍結(jié)成圓陣時,楚寧終于揮動令旗。
三千重甲步兵踏著整齊的鼓點壓來,玄鐵戰(zhàn)靴震得谷底碎石亂顫。
李密扯下破碎的官袍,露出內(nèi)里唐皇御賜的黃衫,劍鋒直指楚寧:
“大唐兒郎寧死不降!”
混戰(zhàn)中,李密的長劍劈開三面鐵盾,卻在斬斷第七柄長矛時鏗然折斷。
他踉蹌著跌坐在尸堆上,望著滿地殘缺的唐軍尸體——有人至死咬著楚兵咽喉,有人雙手插進敵人眼眶同歸于盡。
“鏘“的一聲,李密拔出了腰間鑲玉匕首。
這柄御賜短刃本該用于裁斷文書,此刻卻在月光下泛著凄冷寒光。
他最后望了一眼常安方向,刀鋒猛然轉(zhuǎn)向咽喉。
“叮!”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山谷。
楚寧的佩劍精準擊飛匕首,巨大力道將李密拽倒在地。
八名楚軍力士立刻撲上,浸過藥水的牛皮繩瞬間將他捆成粽子。
“尚書大人可知自己值多少城池?”
楚寧用利劍挑起李密下頜,目光掃過,冷笑道:
“前幾日你們的挑釁,本宮還歷歷在目,接下來,是本宮還擊的時候!”
李密聞言如墜冰窟,他終于明白為何楚軍圍而不殺——自己竟是這場博弈中最昂貴的籌碼。
當楚寧想收回利劍時,他突然發(fā)狠用自己的脖子抹了攻去,卻被早有防備的楚軍用鐵制口枷封住。
晨光刺破血霧時,楚寧的車駕碾過鷹嘴崖的尸山。
李密被鐵鏈懸在戰(zhàn)車后方,看著幸存的十二名唐軍俘虜被鐵鉤穿透琵琶骨。
在他們凄厲的哀嚎聲中,楚軍回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