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運送開始了。
滄江西岸的峭壁被朝陽染成赤金色時，馮安國正用刀鞘撥開掛在蘆葦叢中的半截晉軍旗幡。
鐵索連舟的轟鳴聲從身后傳來，三十艘新式蜈蚣船正將鐵板搭上灘頭。
這種船腹藏著滾輪的怪船，是墨家弟子用晉國戰(zhàn)船殘骸改造的。
“馮大將軍倒是謹(jǐn)慎�！�
冉冥帶著他麾下兵馬列隊在西岸，馬鞭抽在浸血的礁石上，驚起一群啄食尸骸的禿鷲。
他猩紅的披風(fēng)掃過漂浮的斷肢，那些纏著水藻的頭顱隨著波浪撞在蜈蚣船的鐵甲上，發(fā)出空洞的悶響。
“冉冥將軍，讓你的人登船吧�！�
馮安國沒有廢話，直接下令登船。
冉冥哈哈一笑，大手一揮：“將士們，登船�！�
蜈蚣船腹突然傳出齒輪咬合的巨響，六萬楚軍重甲步兵開始登船。
冉冥的親衛(wèi)扛著丈二長的陌刀踏過跳板，雖然手中陌刀很重，但對他們的行動卻絲毫沒有任何阻攔。
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三十艘蜈蚣船才裝滿了數(shù)千人，快速朝著東岸而去。
茫茫滄江，一望無際，江面上還殘留著殷紅的鮮血。
殘肢斷骸，順著江面流淌，刺鼻的味道讓冉冥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很是享受這種殷紅鮮血的味道，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大將軍，此戰(zhàn)你可是立下赫赫戰(zhàn)功，想必太子殿下一定會封賞你們�！�
冉冥朝一旁馮安國笑道：“不過接下來攻城略地，還是要看本將的！”
“就晉軍那點兵力，根本不是本將麾下將士的對手�！�
可馮安國聞言卻眉頭一挑，沉聲道；“冉冥將軍不可大意，晉軍雖然只有三萬新招募的步兵，當(dāng)年卻有五萬唐軍在其境內(nèi)鎮(zhèn)守。”
“唐軍將領(lǐng)尉遲攻乃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人，其實力也是超一流高手，萬萬不可小覷�！�
此次楚寧要兵分三路，冉冥，趙羽各領(lǐng)一路，楚寧自己領(lǐng)一路。
萬一冉冥輕敵，怕是會吃大虧。
可冉冥卻嘴角一列，朗聲道：“尉遲攻是吧？俺記住他了！”
眼看冉冥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馮安國忍不住介紹道：“那尉遲攻并非一般人！”
“此人最出名的乃是當(dāng)年蠻族進(jìn)攻大唐，大唐皇帝被圍，他在十萬蠻族軍中，救出被圍的大唐皇帝。”
“還有一次便是和蠻族的談判中，他空手奪蠻族猛將馬槊，折斷示威�！�
光是這兩樣戰(zhàn)績便足以讓尉遲功成為聞名天下。
誰知冉冥聞言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嘿嘿一笑：“有這樣的對手才有意思嘛�！�
“俺都多久沒有遇到強悍的對手了？打敗秦國之后的這半年，俺一直都在訓(xùn)練兵馬，都快淡出個鳥味了�！�
粗魯?shù)脑捵岏T安國無奈搖頭。
他知道，自己是沒辦法勸說冉冥的，只能是太子殿下來教訓(xùn)冉冥。
看來只能先將六萬兵馬過河，剩下的交給太子殿下。
冉冥瞥了馮安國一眼，見對方不說話，這才嘿嘿一笑，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尉遲功是吧？
等著吧，俺找你來了！
隨著時間的流失，六萬兵馬在水軍的不斷運送之下，足足一天一夜才運送完畢。
而這段時間，楚寧派人故意傳出去的消息也到了晉國皇帝姬英杰的耳中。
這一日，晉國皇宮。
六月初六的驚雷劈開晉陽城頭時，整座皇城的鴟吻都在顫抖。
雨水順著太和殿的蟠龍金柱往下淌，在白玉地磚上匯成蜿蜒的溪流，倒映著九重宮闕間穿梭的慘白閃電。
值殿太監(jiān)跪在丹墀下?lián)焓吧⒙涞淖嗾職堩摚鋈槐灰恢祸探疴♀ハ銧t砸中后背。
爐中尚未燃盡的龍涎香混著血水，在雨幕里蒸騰起妖異的青煙。
“五萬！整整五萬水軍！”
晉帝姬英杰的咆哮聲震得十二旒冕劇烈搖晃，玉藻串珠抽打在他扭曲的面頰上。
“連滄江兩日都沒守住！”
又一卷《水師布防圖》被撕成碎片，羊皮紙屑粘在丞相王藺的額頭。
這位三朝老臣跪倒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龍案轟然傾覆的剎那，群臣看見傳國玉璽在蟠龍柱上撞出火星。
姬英杰的指節(jié)摳進(jìn)柱身金漆，指甲縫里滲出的血珠滴在“受命于天”的銘文上。
他忽然抓起鎮(zhèn)殿青銅戟，寒光閃過之處，八盞朱雀燈臺齊腰而斷。
滾落的鮫人油在地面燃起幽藍(lán)火焰，映得群臣面如死灰。
“說話！”
染血的戟尖抵住戶部尚書咽喉，姬英杰的瞳孔里跳動著瘋狂的火光。
“你們不是天天奏報楚軍戰(zhàn)船朽壞嗎？”
被刺破的喉結(jié)發(fā)出咯咯聲響，直到太傅重重叩首，額骨撞擊金磚的悶響讓皇帝動作稍滯。
太傅官袍上的仙鶴補子已被冷汗浸透。
他保持著稽首姿勢，目光卻掠過滿地狼藉——那幅被撕碎的江防圖殘片上。
“陛下，楚寧親率的中路軍距晉陽僅剩五百里�！�
他說到“楚寧”二字時，明顯感覺戟尖顫了顫。
“但唐軍五萬精銳駐守在豫城...”
老邁的太傅突然挺直脊梁，這個動作讓他的腰椎發(fā)出脆響。
“尉遲將軍的玄甲軍最擅截殺輕敵冒進(jìn)之師�！�
他枯瘦的手指忽然緊握，沉聲道：“我軍三萬新兵阻東路，放西路入甕，唐軍主力直取楚寧首級�！�
殿外炸響的驚雷中，太傅清晰聽見皇帝喉間吞咽的聲音。
他在賭，賭皇帝的膽魄！
這時，兵部侍郎突然膝行上前，官帽歪斜露出花白鬢角：“太傅妙計！臣愿親率家丁增援西路！”
他身后立刻爬出七八個官員，最年輕的鴻臚寺少卿甚至捧起片碎瓷高舉過頂：
“楚寧小兒首級當(dāng)盛于此盤！”
姬英杰沉吟了片刻，隨后眼神掃視了眾人一眼。
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沒得選擇，只能放手一搏。
如今晉國只有三萬新兵，想要阻攔三路楚軍是不可能的。
只能阻攔一路，放一路進(jìn)來，為唐軍殲滅楚寧做準(zhǔn)備。
“既然諸位大人有此決心，那就立即通知尉遲功！”
姬英杰眼睛一瞇，閃過一抹狠色：“這次定要取下楚寧首級！”
“另外，將此事通知大唐皇帝�！�
畢竟要大唐兵馬出戰(zhàn)，肯定要得到大唐皇帝的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