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燭火陡然搖曳,映得殿中四十九面青銅菱花鏡明滅不定。
楚寧的玄色織金袍服在鏡中折射出無數(shù)重暗金漩渦,仿佛要將滿殿珠光盡數(shù)吞沒。
他虛抬右手,似乎要抓住那從香爐中飄出的香氣一般。
“杜大人可知終南山的樵夫后來如何?”
楚寧轉(zhuǎn)身時帶起一陣凜冽松香,驚得杜如輝袖中密信簌簌作響。
“他伐盡巨木那年冬天,雪地里竄出七十二只火狐,皮毛比朝霞還要艷上三分!
他忽地展顏一笑,將手中青煙佛開:“后來樵夫改行做了獵戶,箭鏃上淬的可是秦宮秘藏的鴆毒!
張謙霍然起身,環(huán)首刀在青磚上拖出刺目火星。
他古銅色的面龐漲得紫紅,脖頸青筋如蚯蚓蠕動:“狼崽子吞了羊羔就敢充虎王?我們大漢的兒郎——”
“張將軍的刀該磨了!
楚寧隨手擲出犀角杯,琥珀酒液在空中凝成一線,正正撞上刀鋒。
金鐵交鳴聲中,環(huán)首刀竟被酒柱震得脫手飛出,深深釘入繪著《山海圖》的楠木屏風。
血珠順著張謙虎口滴落,在青磚上綻開朵朵紅梅。
荀虞腕間朱砂突然迸裂,殷紅珠子滾入冰酪碗中。
他蒼白的臉在燭火中泛起青氣,像蒙了層河底淤沙:“看來楚國太子的野心不止于秦國!”
楚寧廣袖翻卷如烏云壓城,十八扇雕花檻窗應(yīng)聲洞開。
寒風裹著呼嘯聲卷入,將滿殿燭火吹得只剩三兩點殘星。
他在黑暗中長笑,聲如洪鐘,響徹天地:“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
話音剛落,殿外雷聲滾滾。
一道閃電劈亮天際,照見他眸中跳動的赤金光芒。
“這四朝之地不過是蛟龍翻身濺起的水花,真正的大潮還在后頭呢!
話音方落,暴雨傾盆而下,雨水拍打聲震得梁柱間積塵簌簌而落。
杜如輝袖中密信已被冷汗浸透,他強撐著冷笑道:“蛟龍離了水,不過是一堆腌臜鱗片,我大唐十萬玄甲軍——“
“啪“的一聲脆響,楚寧捏碎案頭虎符。
黑檀木碎屑從指縫間簌簌而落,露出內(nèi)里暗藏的赤金紋路:“當年秦軍也說過類似的話,但他們的鐵鷹銳士的尸體已經(jīng)被本宮拿去喂狗。”
他突然抓起酒樽潑向空中,酒液遇風即燃,化作九條幽藍火蛇盤踞藻井。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楚國不再是以前的楚國,這天下大勢,將由本宮說了算!
張謙拔刀的手僵在半空,瞳孔中倒映著漫天流火。
仿佛中,他看見火焰里浮出陽城頭的楚字旗,看見巨鹿城斷裂的秦弩,最后竟看見自己環(huán)首刀寸寸崩裂的幻象。
喉頭突然腥甜,一口鮮血噴在織金駝絨地毯上,洇出猙獰的狼首圖案。
荀虞顫抖著抓起朱砂殘珠,冰酪碗中突然騰起黑霧。
他踉蹌后退撞翻青銅雁魚燈,滾燙燈油濺上衣擺:“你...你真要和天下為敵不成?”
“和天下為敵?”
楚寧輕蔑一笑:“你們?nèi)聿涣颂煜!?br>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穿透云隙照進大殿。
楚寧的影子被拉得極長,竟將三名使臣完全籠罩其中。
他隨手扯下沾血的織金帷幕拋向窗外,赤紅綢緞在江風中獵獵招展,宛如巨蟒褪下的血皮。
“本宮乏了。”
楚寧接過內(nèi)侍遞來的熱帕子拭手,雪色絲絹瞬間染成猩紅:“三位使者遠道而來,想必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知道今晚無功而返,只能各自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更漏指向子時,楚寧倚在白玉闌干上把玩秦宮玉璽,月光將璽上“既壽永昌“四字映得森冷如刃。
他身后三十六盞蟠螭燈次第熄滅,唯余東南角一盞孤燈搖曳。
今晚敲打三朝使者,只為讓這些人擺正心態(tài)。
天下大勢,不再是由那些人說了算,而是他楚寧說了算。
從他拿下大秦王朝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主動要爭霸天下。
三朝使者來此,不過是試探他的心意,順便刺探他下一步的動作而已。
但,那又如何?
他就是要和三朝明牌。
因為,他相信就算是四朝聯(lián)盟也不可能是一條心。
他可以將這四朝一一擊敗。
當然,若是對方真的一條心,他也絲毫不懼。
因為,他要擴充到百萬兵馬。
他要一挑四!
魏國和晉國根本不足為懼,他若是真想動手,隨時能拿下這兩朝。
唯一有些困難的還是大漢和大唐。
所以,他選擇循序漸進,將四大王朝逐一擊破。
當然,他也做好了以防萬一的準備。
如果四朝真的一條心,楚國也不是不可能一挑四!
這即將擴充的百萬兵馬,就是為覆滅四朝做準備的。
至于那三個使者,若是這三人識趣也就罷了,他可以放對方回去。
但若是對方不識趣,那他不介意痛下殺手。
畢竟死在他手中的人千千萬,也不在乎多殺幾人。
而這時,三名使者出了皇宮,并未返回各自的驛館,反而策馬在大街上并肩而行。
寬大的大街,只有馬蹄聲傳出,扣人心弦。
最終,還是張謙沒有忍住,沉聲道:“兩位,你們也看到了楚寧的態(tài)度,想必接下來他一定會繼續(xù)擴充。”
杜如輝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冷聲道:“這不是意料中的事嗎?”
“不過,如今四朝會盟,相信一定能找出對付楚寧的辦法!
對于今晚的結(jié)果,杜如輝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所以他并未憤怒。
張謙冷哼一聲,轉(zhuǎn)身看向荀虞:“荀大人,你們魏國就沒有辦法阻攔楚寧嗎?”
“若是楚國繼續(xù)擴張,必定是以晉國和你魏國為首要目標!”
可荀虞聞言卻長嘆一聲:“楚國太子五年滅三國,他又如此年輕,怕是難以放下心中野心。”
“剛才老夫也勸說過,但你也看到了,楚寧沒有停手的意思!
“接下來,各國和楚國之戰(zhàn)難以避免,并非我晉國一國之事!”
他知道晉國不是楚國的對手,話里話外都想將其他王朝拉入此戰(zhàn)。
可張謙聽完卻冷哼一聲:“一群膽小鬼!”
話畢,策馬快速離去。
而一場陰謀也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