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直不敢聲張,很少結(jié)交朋友,怕被口伐筆誅,今日與方先生暢談,不知怎么就說了出來,他也做好受到鄙夷之待的準備。
可沒想方先生只是點點頭,眼神中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憂傷,悵然笑道:“好啊,不回去也好!
“先生不笑我嗎…”
“有何好笑的,大家活著都不容易,想活得好點沒錯,誰不想呢。”方先生道:“只盼你真能如你想那般,在京城活得好好的。”
孫煥點點頭:“我不如先生智計卓絕,只能做些粗事累事,但我不怕苦累,這些都能應(yīng)付,太子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總能好好在這待下去。倒是先生,依我看太子不是善納良言之人,先生還需…多為自己考慮,不要觸怒太子!
“哈哈…”方先生一笑,舉杯與孫煥同飲:“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你是實在人,所以求好活一世,可這世上總有些喜歡胡思亂想的愚夫,不達目的不罷休,明知自己蠢,但卻不知放手,念頭不通達,只知愚行到底!彼呎f邊搖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自嘲。
“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之人,古往今來也是這些方先生口中愚夫吧…”
…
李壞在院子里烤串,火紅的炭火熏得何芊臉蛋通紅,正好御寒,旁邊從內(nèi)堂搬出來的桌上還坐著王珂和謝臨江,王通,參林,幾人一邊喝酒一邊說話,小小的院子里也熱鬧。
幾人知道何芊是何昭千金之后也不敢怠慢,除去謝臨江初入官場,參林、王珂和王通可明白何昭的分量。
開元府尹,太子擔(dān)任之時正一品,位在平章事和樞密使之上,如果不是太子擔(dān)任,就是從一品,僅次于平章事和樞密使。
而如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德公年事已高,樞密使冢道虞更是,如此一來,何昭就是下一任宰相班子,幾乎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即便王通,身為當(dāng)今宰相之子也不敢怠慢何昭。
謝臨江依舊臉帶愁色,王珂今天卻意外的氣色很好,不再像之前一般愁眉苦臉。
李壞將烤好的羊肉串放過來,拉著何芊在他旁邊坐下,一般來說,這種場合女子不得同席,可他不管,何芊有些別扭,但面對烤肉烤串,很快也就放開了。
幾人稍有詫異,但在平南王面前也不敢多說。
“王珂大人怎么這么高興,之前不是愁眉苦臉么!本七^三巡,李壞問。
王珂臉色微微窘迫,然后拱拱手道:“王爺說笑了,不過下官之前確實是…有眼不識泰山,不知王爺用心良苦。”
何芊聽了一愣,看他一眼,李壞心里也詫異,這王珂態(tài)度轉(zhuǎn)變這么快,這才過去幾天呢。
見他臉色,王珂尷尬道:“下官這幾日照王爺所說,抓了許多犯小事的小賊,不先陳其罪,而先問審,結(jié)果一審,十個里面五個手上有案底!”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都十分驚訝。
謝臨江道:“還有這樣的事?”
王珂點頭:“確實如此,光是這幾天,以前在逃通緝的要犯便抓住將近一半,還有些沒有案底的,也交代之前犯過事!
只是下官實在不明白,為什么抓這些小惡之人居然能順藤摸瓜,找到大惡之徒,王爺如此安排,只怕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王珂話音一落,幾人都驚訝看向他,李壞一笑,他總不可能從心理學(xué)概念跟這些人解釋,只是沒想作用這么快而明顯。
昨天一大早,他剛收到京中皇后來的家書,說是皇后家書,其實李壞明白里面的話都是皇帝想說的。
之所以寫成家書,只因皇帝還在保護他,若來的是圣旨詔書,那么朝堂之上估計都是參他的聲音。這說明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大多百姓都是內(nèi)心向善的,他們所以為惡只不過當(dāng)下環(huán)境讓他們不得已而為之,小亂,自然可以像王珂所說的那樣,自下而上?山莸那闆r不同,江州是大亂,大范圍波及,只能自下而上。如果百姓都遵紀守法,可那些本就性質(zhì)惡劣,早已習(xí)慣違法亂紀的人是改不過來的,自然而然就暴露出來!崩顗囊贿叧灾獯贿吔忉,希望能糊弄過去。
王珂拱拱手:“王爺高明,在下之前還是再三反對,如今想來實在短視,愚昧無知…”
“哈哈哈,王判官無須介懷!蓖跬ú逶挘骸笆ト搜晕鹨詯盒《鵀橹鹨陨菩《粸,平南王此舉就是以小善救大世,濟生民,圣人之言果然真知灼見啊。
你看看外面的學(xué)子文人,各個滿腹文章,卻都忘了初衷啊,他們就算再笑平南王,再笑我官府,可江州如今是什么景像?不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才過兩月,如今至少也是井然有序,少有違法亂紀,和之前有天壤之別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王珂點點頭,看樣子也覺得王通說得有理。
李壞扶額,兩個書呆子…
然后問他感興趣的東西:“王大人從他們口中審出什么東西沒有?”江州底層秩序回歸,可最終毒瘤不得不拔,他最近慢慢在酒樓茶肆,煙花之地打聽一些風(fēng)聲,但收獲甚微。當(dāng)然,去煙花之地也是為了工作嘛。
王珂拱拱手道:“王爺,下官確實打聽出許多有用的消息,但是最有用的莫過于渡口邊一處叫河邊樓的地方!
“河邊樓?”幾人的好奇的靠過來。
王珂點點頭:“據(jù)許多犯人交代,他們只要每月頭七天,到河邊樓。
找前臺掌管的說‘有沒有山西三交茶’,掌柜不說話,就再問‘有沒有瓜州活釣的魚’。
這時候掌柜就說‘沒有,只有江州網(wǎng)捕的’,就說‘來一斤二兩六錢,要去刺帶皮’,掌柜就讓上二樓等,到時上去繳一貫的‘保頭稅’,一個月內(nèi),就算犯事也保無事,進了大牢也能出來!”
幾人聽得入神,王通越聽越氣,最后臉色漲紅:“豈有此理!這視王法為何物,視我官府為何物!本官這就派人緝拿,抄了河邊樓。”
李壞擺手:“王知府稍安勿躁,如果有能力撈人出來,說明背后很可能就是官府的人,這樣輕舉妄動,只會打草驚蛇,等你手下到的時候,只怕早就人去樓空了!
“這…”王通說不出話了。
李壞道:“總之今晚的話,不要外傳,王珂大人那邊繼續(xù)審問,審出來的人不要讓他們出去,走漏風(fēng)聲。”
他想了想又叮囑:“既然之前在衙門大牢里的人可以出去,說明衙門大牢靠不住,以后人都交給廂軍看管,抓了也直接帶去城外廂軍大營審問,至于其中費用,從我府中賬房支出!
參林連忙道:“謹遵大人令!
李壞心里有一種預(yù)感,這一鍋絕不小,不知要端起多少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