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上,船影搖曳,浪濤聲時不時從兩側(cè)黑暗中傳來,不絕于耳,
超過四丈長的官府大船飄蕩江中,兩個帶刀官兵坐在船頭,說著閑話,時不時觀察江面,后方船艙燈火閃爍。
船艙里,王通揉著眉頭,身邊桌案上還放著厚厚卷宗,船艙窗外漆黑一片,只聞濤聲,不見光亮。
他又捏了捏酸疼的眼眶,頓覺頭暈眼花,想要繼續(xù)看,白紙上的密密黑字也變得模糊起來,不安分跳動,一時居然力不從心,看不清楚…
“老爺,先歇息吧!鄙砗髠鱽磉诉四_步聲,伴宿妻子的聲音。
王通抬頭勉強(qiáng)一笑:“你先歇著,我馬上便來!
他和愛妻已三年中秋沒回開元,心中實在對父親愧疚,所以今年無論如何也要趕回去。
再者阿嬌婚禮在即,他也不得不南下,如今阿嬌與李壞已成納采之禮,木已成舟,他便是再反對也無用,只怪自己當(dāng)初動作太慢吧。
之所以連夜趕路,無非因?qū)幗罱聞?wù)繁多,上次因南方戰(zhàn)禍,江州加稅,緊急征糧征錢,引起百姓不滿,江州一代的黑山賊人趁機(jī)作亂,燒殺搶掠。
后來遼人南下,駐扎江州的江閑軍調(diào)往北方,黑山賊得知后更是氣焰囂張,竟敢被日入市,搶人妻女。
沒想黑山賊稍一自大,就被之前拿他們無能為力的廂軍鎮(zhèn)壓。
雖賊寇已散,可風(fēng)氣一起,久久不得平息。江州城中如今無處不搶,無日不殺,一片混亂,他再三加派衙役,甚至調(diào)集廂軍入城維持治安,依舊作用不大。
江州治安每況愈下,如今已到百姓白天不敢開著家門,出門都要小心翼翼的地步。
他又想各種舉措,獎勵舉報者,懸賞兇首,甚至不惜聽從判官的法子,處死好幾個惡徒,這些惡徒在他看來本罪不至死,可情況實在太過嚴(yán)峻,衙門大牢已容不下那么多人。
起初幾日,情況還好,果然有人被震懾住,有所收斂。
可沒想十幾日后立即反彈,犯事之人愈發(fā)增多,這下連判官也束手無策,府衙中眾人徹底傻眼。
這些日子來王通也一直為此焦頭爛額,就連他這個知府外出,也要隨時帶著護(hù)衛(wèi)才行。
他想破腦袋,也沒有半點(diǎn)破解之策,衙門各房官吏也想不出可行辦法,他去請教過寧江府一帶的幾位學(xué)問大家,隱士高人,或是告老官吏,反正只要有才學(xué)治世之能士,他都問過,最終依舊沒得到什么可行辦法。
有人給他講毫不著調(diào)的圣人之言,而一些官場前輩則搖搖頭,告訴他此事無解,只能拖下去,不出大事就是!
無論哪一種,都令人失望。
…
妻子見他還在皺眉沉思,忍不住搖頭:“你呀,對家里事沒見你這么操心過!闭f著進(jìn)內(nèi)倉拿一件棉披風(fēng)為他披上。
“我可跟你說好,妾身知道你不喜歡那李壞,可如今他是當(dāng)朝平南郡王,冠軍大將軍,還是阿嬌的夫君,此事已經(jīng)板上釘釘,且阿嬌與我來信,字里行間,都看得出她對平南王喜歡得緊,等到明日見面,你可千萬管好你那倔脾氣!
王通無奈道:“知道知道,我都知道!
妻子還是不放心,“就怕你只是嘴上說說,心里不明白!
以后和平南王過日子的可是阿嬌,不是你,你若不分輕重冒犯人家,你倒好,撒完氣舒服就能走了,可苦的卻是阿嬌,阿嬌以后都是王府的人!
妻子越說越嚴(yán)肅:“你們這些男人,嘴上說著仁義道德,家國大義,可從不為別人想想,以前就罷了,這次你要是敢害自己女兒,我跟你沒完!”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會注意。”王通又連連保證道。
妻子這才罷休:“好了,早點(diǎn)歇息吧,若想辦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能想出來,早就想到了,不差一時!
王通嘆口氣,只好放下手中文書。
江面濤聲依舊,船兒在黑暗中向南漂去。
…
“后來呢?”何芊湊過來追問。
“后來…后來明天再告訴你,說好每天只講半個時辰。”李壞壞笑道,說著站起來。
何芊吐舌頭,“小氣鬼!”
李壞好笑的收起紙筆,“你還有臉說我,看看你自己,這里就你一個大閑人,你好意思嗎!
幾步外的桌上,阿嬌正和月兒一起縫制斗篷,秋兒幫助詩語對王府賬目,嚴(yán)毢年紀(jì)大,逐漸精力不支,如今王府總賬也歸詩語管。
而他則一邊給何芊說西游記的故事,一邊設(shè)計新王府,整個小院中,確實只有何芊一人無所事事。
不過她倒是半點(diǎn)不臉紅,還跳起來得意道:“有何不好意思,你們都是王府的人,忙王府的事,我又不是,閑著也合理合情,我要是不閑,就是你們王府欺負(fù)人!
“那你隔三差五來王府混飯怎么算?”李壞反問她。
“那是…那是你自愿的…”何芊心虛的道,然后連忙跑到阿嬌身邊:“阿嬌、月兒,我來幫你們理線頭!
李壞大笑:“你那水平也只會理理線頭吧!”
“要你管!”
李壞搖頭,出了小院,便見到起芳已在等候。
“王爺群芳環(huán)伺,艷福不淺啊!彼_玩笑。
“哈哈哈哈,一般般,走吧!彼裉煲屍鸱际煜ね醺泄苁,以便以后好合作,特別是詩語和嚴(yán)昆,因為嚴(yán)昆負(fù)責(zé)與她具體交接,而詩語以后是起芳上級。
出王府,兩人都是騎馬,帶了四個護(hù)院,因后天就是中秋,所以街道上熱鬧異常,人來人往,帶人是防止發(fā)生意外,這年頭什么人都有。
“我聽說王爺又被加為鴻臚寺卿,不去招待金國使者沒事嗎?”起芳問。
李壞搖頭:“不急,先放放吧,這種時候去談不理智!
起芳搖頭:“我不懂那些門道,不過王爺自然是勝券在握,哪一次你都是如此!
“哈哈哈,要真是這樣就好了…”李壞也搖頭笑道。
“我有時候也想相信這世上有神有仙,只要誠心誠意,跪跪拜拜,就能心想事成,不用費(fèi)盡心機(jī)手段,不用又苦又累,不用擔(dān)驚受怕去想能不能成…”李壞騎著眉雪。
“可王爺最終也沒拜神不是么!
李壞點(diǎn)頭:“是啊,那是我慢慢發(fā)現(xiàn),與其對神仙誠心誠意,不如對自己誠心誠意,神仙有沒有誰知道呢?可人總是實實在在活著的,越對自己誠心之人,越能察覺自己活著,活得好好的。”
起芳愣愣呆住,許久才道:“照你說,活著也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