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南嬸動作嫻熟地將宵夜放到桌子上,許六月突然想起了方才在樓下,南嬸堅定要跟著去錦州的事兒。
于是,不免將南嬸叫了過來,問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跟我去錦州了?”
說罷,又柔聲道:“你行事兒穩(wěn)重,心思縝密,又格外懂得照顧旁人的情緒。以你在眾人心中的地位以及本事兒,在滄州城當(dāng)個管事兒,是綽綽有余的!
“夫人,您太高看奴婢了!
南嬸依舊是笑臉盈盈地,給人的感覺十分親切。
“奴婢都已經(jīng)活到這歲數(shù)了,也沒多大的志向。什么掙錢呀,當(dāng)管事兒呀,奴婢都不在意。再說了,這當(dāng)了管事兒后,需要操心的事兒不是也多了嗎?
奴婢不是個擅長用腦的,您讓奴婢干點端茶倒水,打雜清掃的活兒,那沒問題。奴婢啊,保準(zhǔn)能干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不讓夫人失望。但夫人若是讓奴婢當(dāng)管事兒,奴婢不敢當(dāng),也不想當(dāng)!
奴婢啊,什么都不求。有地方能住,有飯能吃,有個好主子跟追隨,就滿足了!
說罷,南嬸垂頭想了想,又道:“夫人是主子,奴婢是下人,自然是要聽從夫人的安排。
如果……如果夫人能讓奴婢跟著一起去錦州,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兒。奴婢一定會將老爺和夫人伺候好,不會給老爺跟夫人添麻煩。若是……若是夫人不帶奴婢走,那就讓奴婢在茶樓或醬料鋪當(dāng)個跑腿的吧?總之啊,管事兒是不行的!
“呵呵……倒是個謙虛至極的人!
許六月見南嬸心意已決,也不再勸她。
而是笑道:“你與我投緣,若是真下定決心要去錦州,我自然是高興的。只是……你可得想清楚了。錦州離滄州城可不近,若是跟我走了,那想要再回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即便以后能跟著我來滄州城查看鋪子,那恐怕也是好幾年才能來一次。你的兒女和孫子都在滄州,你當(dāng)真舍得?”
雖說南嬸對她兒子和兒媳婦失望至極,又不愿意給女兒增添麻煩。但當(dāng)母親的,誰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呢?說是了無牽掛?哪里又能做得到?
“夫人……”
南嬸聽著許六月的話,苦笑道:“要說舍得,這心里頭多少還有些難受。可若說舍不得,又不全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過得好就成。
您也是知道的,奴婢那個閨女啊,日子過得還行。雖說有妯娌添堵,尚未為婆家生下一個兒子,但至少奴婢那女婿和親家公親家母,并不曾苛待過她。奴婢啊,只要不拖累她,就比什么都強!
奴婢的兩個孫子呢,怎么說都是兒媳婦親生的。兒媳婦再厲害再刻薄,還能不善待自己的兒子嗎?她若是待自己的兒子不好,那以后老了誰來給她養(yǎng)老?難不成,真要靠她娘家的弟弟和侄兒?
至于奴婢的二兒子……咳……從他選擇站在他媳婦兒那邊,不曾為奴婢說過一句話的那天起,奴婢對他就已經(jīng)是失望至極了。從小到大,奴婢從來虧過他的,F(xiàn)如今,老安家的一切,又都給他們家了。
您別瞧著那房契和地契都寫上了他媳婦兒的名字兒,奴婢心中有些不快。但話說回來,若不是奴婢的兒子窩囊,又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兒?所以啊,該給他的,奴婢都給了,不欠他的。
以后,他若能過得好,那是他自個兒的事情。若是過得不好,那也跟奴婢無關(guān)。奴婢……權(quán)當(dāng)沒有這個兒子!”
說罷,南嬸又道:“夫人啊,奴婢也不怕跟您說實話。正是因為奴婢太了解奴婢的兒媳婦那家人了!所以啊,這醬料鋪的管事兒,奴婢是萬萬當(dāng)不得的!
當(dāng)初,她們將奴婢趕出來,是為了什么?表面上看,是因為奴婢好管事兒,嘮叨,看不得她們一家人過來好吃懶做蹭吃蹭喝?蓪嶋H上,還不是因為奴婢身上沒有銀錢傍身,她們沒法從奴婢身上榨取銀子嗎?
如若不然,為何奴婢剛剛賣掉桃花村的房子和田地時,她們一家人的臉色能如此之好?甚至,還讓我們住到她們家去。等到奴婢身上的銀子都給了她們后,她們的眼睛立馬就不是眼睛了!那嘴巴啊,也立馬不是嘴巴了。
說到底,奴婢的兒子比奴婢好控制,又聽話。而奴婢呢?偏偏是長輩,好管事兒。以前奴婢當(dāng)家,又生活在桃花村,她們自然不敢怎么樣。后來離開了桃花村,手上握著銀子,她們也只能忍著。
等到奴婢把銀錢都給出去了,那房契和地契都不再是老安家的東西,又偏巧生活在人家的地盤。人家不愿意再演戲,奴婢也怪不得誰。
但有一點兒,奴婢看得很清楚!那一家人啊,最是勢力。若是知曉了奴婢當(dāng)上醬料鋪的管事兒,那還不得上趕著過來?今日讓奴婢給安排個差事兒,明日以孫子為由問奴婢要點銀子。這一來二去的,醬料鋪豈不是晦氣?”
言畢,南嬸又道:“再說了!若換作以前,即便兒媳婦再厲害,兒子再不懂事兒,奴婢也不會對他們吝嗇。沒銀子沒辦法,有了銀子,一定會給他們。
可現(xiàn)在呢?既然已經(jīng)知曉了兒子的選擇,看清了兒媳婦的真實面目,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奴婢啊,是個長記性的人,實在不想與他們有任何瓜葛。
更不想以后醬料鋪會因為奴婢,惹來諸多麻煩。所以……夫人,奴婢不想再在滄州待著了。還望夫人抬愛,能成全了奴婢。”
南嬸對許六月,是極其信任的。
她既將許六月當(dāng)主子,打從心底里敬畏許六月。又將許六月當(dāng)成自己能傾述心事兒的晚輩,放心大膽地告知許六月,她心里頭的苦惱。
對于南嬸的擔(dān)憂,許六月十分理解,也十分感動。
畢竟,管事兒也算是一個‘官’了。
在這么大的誘惑面前,南嬸首先想到的是不給醬料鋪添麻煩,而非以后自己能過什么好日子。
這樣的人,實在太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