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娘竟有些害怕。
怕許招娣懵懵懂懂,壞了許天寶的好事兒。
“唔唔……”
她指了指水井,意思是說自己不過出來打碗水喝。
然后,又指了指許招娣姐妹睡的屋子,示意許招娣回去。
許招娣本就是出來尋啞娘的。
如今瞧見啞娘往屋子里走,便也不出來了。
許招娣對繡花這活兒感興趣。
她覺得,啞娘在繡花時,安安靜靜的樣子,特別美好。
而繡出來的花樣,既好看又能換成糧食填飽肚子,真是太有用了!
于是這些日子,她便總跟啞娘窩在屋子里,學(xué)針線活。
對于許招娣來說,母女二人在屋子里繡花,才是真的有樂趣呢。
只是……
啞娘在回屋后,精神便沒那么集中了。
她滿腦子都想著許天寶那屋的事兒,恨不得大閨女能立即就回來。
要不然,她總覺得自己沒有主心骨。
說起許天寶……
啞娘對他,實在是沒有感情的。
若說有什么情愫,那一定是恨!
雖說,對于女人而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但是啞娘的身份特殊。
她出現(xiàn)在萬福村,成為了許天寶的女人并非她所愿。
而是因為自己被家中的嫡母迫害,從而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她被拍花子賣了幾道,才賣到許家。
按理說,如果許家的人待她好,她倒不至于這么多年來,對許家心里頭埋著恨。
畢竟,這人都是許天寶的了,孩子也生了!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能有什么恨呢?
可偏偏,許家沒一個好人!
上到公婆,下到兄弟妯娌。最后,再到自己的‘丈夫’,每一個人都像惡魔一樣。
他們對啞娘非打即罵,嘲諷羞辱。讓啞娘這十幾年來,仿佛生活在地獄之中。
一開始,她想逃。
可許家的人對她看得緊!
她逃了幾次,就被抓回來幾次。每一次被抓回來,都免不得一頓毒打。
漸漸的,她被打怕了,便也不著急逃了。
只想著,她一個弱女子,身無分文的,又是個啞巴!
萬福村離京都遠著呢,即便是逃出去了,她也未必能安全回到京都!
倒不如先留在許家,想辦法攢些銀子。等銀子攢得差不多了,再走也不遲!
可這一等啊,等得就久咯。
每一次好不容易繡了點東西換了點錢,那錢總是能被許劉氏搶走。
以至于,她在許家待了十幾年,都未能存下一個銅板。
當然,后來真正讓啞娘死心的,是許六月的到來。
從許六月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身為女人的啞娘,便有了自己的軟肋。
舍不得!
這世上,哪里會有母親舍得自己的親生孩子呢?
她一個人逃,尚且都是難如登天。更何況,又多了一個孩子?
許六月漸漸長大,許招娣又出生了。
轉(zhuǎn)眼,啞娘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而來到許家的這些年,她早已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帶著兩個孩子離開許家,已經(jīng)是一個妄想。她走不了,便只能拼了命的干活,希望能讓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
而回京都?
這個念頭,她再也沒有過了。
回去做什么呢?
她都已經(jīng)是這個年紀,這個模樣兒的人了。
回去以后,不是存心被旁人瞧不起嗎?
啞娘認命。
認命的在許家干活,受罵,挨打!
在這日復(fù)一日的歲月里,她每天只有三個愿望。
第一個愿望,是可以吃飽飯。
第二個愿望,是娘仨都能不挨打,平安度過當日。
第三個愿望,是希望許天寶死。
仿佛,她所有的痛苦,只有許天寶死了,才能得以緩解。
所以……
感情?哪里來的感情?
難不成一個惡魔睡了你十幾年,你就得愛他?難不成他是你孩子的父親,你就得敬他?
不!
啞娘對許天寶只有恨!
恨到……
即便是在夢里,她都不想讓許天寶活著!
所以當她發(fā)現(xiàn)許天寶的屋子里有動靜時,她沒有半點難過,更沒有其他妻子該有的醋意。
有的,則是暗自竊喜,和對那名女子的好奇。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兒,從門口傳來。
緊接著,許天寶那熟悉的大嗓門,也隨著敲門聲而至。
“她娘,快開門!聽到?jīng)]有!”
啞娘聽言,連忙下床,連鞋子都顧不上傳。
她對許天寶太了解了。
一般許天寶著急時,若她回應(yīng)得太晚,定少不得一頓毒打。
啞娘急急忙忙開了門。
入眼的,便是許天寶那不耐煩的神情。
“搞什么鬼,開個門開那么久!”
“唔唔……”
啞娘舉了舉手中的刺繡,做了解釋。
許天寶見啞娘刺繡也是為了補貼家用,到底沒再說什么。
只是從懷里討了十個銅板出來,道:“你去老張家,看看他們家還有肉沒?要是有的話,買上個一斤!
剩下的錢,去雜貨鋪買點紅糖回來。”
說罷,又問:“家里還有沒有雞蛋的?”
“唔唔!”
啞娘點點頭,便是有。
“今晚做飯時,再蒸個雞蛋。”
許天寶吩咐道:“我有客人,得好好招待!”
啞娘當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接過銀子,拼命點頭。
待許天寶離開后,便趕忙收拾了一下,往張家去了。
張家住在村尾,是萬福村里唯一的一個屠夫。
每逢趕集日時,他總會殺豬來賣。
今日雖說不是趕集日,但昨日是呀!昨日的豬肉興許沒賣完,還有得剩呢。
啞娘緊緊抓著那十個銅板,生怕會弄掉一般。
要知道,她來到許家那么多年了,許天寶還是第一次給她錢!
十個銅板?呵……真是好笑啊。
以前在京都時,她一個月就能有二錢的月例銀子。區(qū)區(qū)十文錢,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可現(xiàn)在……
十個銅板!竟是她十幾年來,頭一次手握‘財權(quán)’。
啞娘來到張家時,張家剛好還剩下一些五花肉。
她‘唔唔’了兩聲兒,朝著那堆肉比劃了一下,又便伸出一個手指。
張家嫂子瞧著,立馬問道:“六月她娘是要一斤肉是吧?”
“唔唔!”
啞娘點頭,面上都是笑容。
“好咧!我這就給你割一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