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里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
萬物都皆已不在,只有這片永恒的混沌中依舊汩汩不熄的那團火焰。
無數(shù)的無序生物圍繞在那片火光前,那是這個混亂的夢境當中唯一的有序的存在,也是足以孕育沉眠者意志的胚胎。
只是在過往的無數(shù)個輪回當中。
它都無一例外在誕生的那一瞬間就分化為了萬千的事物,始終無法展現(xiàn)它所該有的秩序。
但是現(xiàn)在。
一切都不同了 。
那個身影盤坐在那團火光的最中心,就仿佛是整個宇宙的最中心,他牽引著那無數(shù)的法則和物質(zhì),讓它們再無法裂變,而是在無盡的時間當中趨于一體。
他閉著眼睛。
除卻那位永恒的愛人之外,再無一人能夠給予他注視與陪伴。
而他也注定是孤寂的。
他將在此生完成這次無數(shù)個輪回都沒有實現(xiàn)的終焉。
“你還是這么做了,徒兒,但你還是不愿意和我說一句話!
“好像什么都不在了, 你說你想要為大家創(chuàng)一個新世界,你說不打破一切的秩序就不會有重生,你說我們要平凡地度過此生,就像我們以前一樣……”
“我記得,我記得你是紫羅蘭的大君,你不是輪回的神王,你是奈奈子冬泉谷的徒兒,我們有自己的家,我也知道你心里一直都眷戀著月兒蘭,你說紫羅蘭的花語是永恒的忠誠與愛……”
“但你一定是會回來的吧!
“你說在新世界當中,奈奈子會成為那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娘!
那趨于永恒的混沌當中。
那片混亂的色彩遠遠地守望著那團火光, 她知道會等很久,甚至可能一直就這么等下去。
但是已經(jīng)再沒有其他人了。
甚至她是多么想就這么一直永恒下去,因為至少你不需要去面對那個會讓你惶恐和絕望的宿命。
她只能陪伴。
很久以前曾經(jīng)有一個人問過他,你所做的那一切到底是為了你的愛人,還是為了這個世界。
他很長一段時間回答不上來。
但是也許那個問題早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那都是他心里永恒守望的東西,他是從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和絕望當中走出來的王,他背著無數(shù)的墳,他守望著自己的愛人一步步地負重前行,他真的只想要那個微不足道的結(jié)果,他只想要讓大家和他們兩個都能夠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所以才必須要毀滅吧。
因為當你掌握了足夠強大的力量時,生與死便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
你只是想要毀掉那所有的不適之后,重新留下那些往日的美好……在一個沒有壓迫和神靈的世界。
你太累了。
我們都太累了。
混亂色彩的最深處,奈奈子蜷縮在那里,目光無神地守望著那團火,她的雙手用力地握著那枚戒指,孤寂地守望。
曾經(jīng)他說過。
也許最終的時候,能夠陪在他身邊的也只有她。
因為他說他再不想讓那些英靈承擔(dān)那些不必要的苦難了,這一世他會將所有的東西都抗在自己的肩上,讓自己一個人燃起那革命的烈火,讓自己成為那個最終的弒神者。
他真的做到了。
抗爭。
不斷地抗爭。
因為總會有地上的生靈敢于直面那雷霆的微光……
他這一生都在抗爭當中度過,他抵抗這個秩序,他抵抗那些壓迫,他抵抗神靈的暴行,到現(xiàn)在……
他抵抗那命運的牢籠。
你一定能夠成功的吧。
因為你說你已經(jīng)失敗夠了,你說你無法忍受了,你說你一定要在這一世斬出一個大家都能夠接受的結(jié)局……
“徒兒,你還記得你心里的那朵花嗎……”
混沌在無序的動亂。
許多無序的生物離開了。
夢境也變得不再穩(wěn)定。
時間不存在意義的世界當中,一切發(fā)生的都是那么的快。
也許無數(shù)的凡人早已白頭枯骨,也許日月的輪轉(zhuǎn)已經(jīng)往昔了千千萬萬的歲月,那混沌最深處的沉睡者也似乎開始出現(xiàn)了那些異常的變化,仿佛這個混亂的夢境早已讓它厭煩, 這讓無數(shù)的無序生物都發(fā)瘋地尖嘯,畏懼它的蘇醒。
但它遲早有一日會醒的。
只是它醒來的那一刻,這里的一切也就再沒有了任何的意義,因為他們也不過那個活在它睡夢當中的虛幻的泡影。
無盡的歲月流轉(zhuǎn)。
也許是百年。
也許是千年。
又或者是更長的歲月。
而那團混混沌的火光也似乎終于踏足了那最后的進程,那些神格消失了,或者說在很久很久之前它們就已經(jīng)被肢解成為了那最本源的法則,熔鑄進入了那具身軀當中。
然后緊接著是那萬千的物質(zhì)。
所以火光也變得越來越微弱,而取而代之的則是那個身影的身上所迸發(fā)出來的萬道的光芒,不斷地迸發(fā)向整個混亂的宇宙。
而也終于是在那一日。
那個盤坐在混沌當中的身影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他抬起手。
無數(shù)的星辰在他的指間創(chuàng)造與毀滅,他睜開眼的那道眸光中,時光仿佛從往昔一瞬輪轉(zhuǎn)到了終末。
這一刻。
他真正地成為了這永恒夢境當中的第一個秩序的意識。
沒有動亂。
沒有曙光。
他就在這平靜當中,就像是一朵花落入溪水般平凡地成就了他所永恒追求的……
初誕者。
曠大的黑暗當中。
奈奈子終于是怔怔地抬起了頭,穿過那無盡的混亂的色彩,望向了他在平靜中重生的她的愛人,他的背影依然是那么熟悉,熟悉到這輩子都無法忘卻,就像曾經(jīng)在很久以前,在冬泉谷白雪皚皚的法師塔下,那個笨頭笨腦的家伙轉(zhuǎn)過頭,對著他微笑地豎起了大拇指。
“請多指教,我叫林恩,以后您就是我的師父了!這一次我一定會永遠守著您的!”
而此時此刻。
他早已是滿頭的白發(fā)。
他們一個踏足了無序,一個成就了秩序。
“徒兒,你還是我的徒兒嗎?”
你還是我的愛人么……你還是我一直等著的那個人么……
求求你……
求求你讓我明白……
讓我明白這長久的歲月真的有意義,讓奈奈子知道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那個完美的結(jié)局。
她的眼眶通紅。
她顫動地想要伸出手,想要觸及那個籠罩在光芒當中的身影。
終于。
那個身影抬起了頭,慢慢地轉(zhuǎn)過了身。
望向了她。
那一瞬間。
就仿佛是一切的失卻了,就仿佛深淵向她伸出了手,將她永恒地拖入到了那失卻的海底,就仿佛那一刻,一切的等待都隨著那一眼的注視而破滅了。
那到底是一道怎樣的目光啊。
早已沒有了眷戀,早已沒有了溫柔,他不會再笑著對她說“師父, 我回來了。” 那雙眼睛寂靜的只剩下了麻木,是在按無數(shù)的輪回當中抹平了一切羈絆的死寂的雙眼。
那一刻。
就像是海水沒過了胸膛,淹沒了鼻腔,讓你陷入那失卻希望的深海。
“徒兒……”
她顫動地伸著手,但眼眶早已通紅。
“笨蛋……”
“林恩……”
“你是他,你是他是嗎?你是奈奈子的丈夫,你告訴我是他是嗎?!”
可是她再沒有聽到回復(fù)。
她永遠也聽不到了……
寂靜的就像是秩序與無序之間那永遠無法打破的界限,清晰地讓你絕望。
他甚至都沒有看她。
他的目光當中只有麻木,他的目光只剩下了那片沉寂在混沌最深處那片無序的沉眠。
他踏著虛空平靜地一步步向著她走去。
奈奈子無神地伸著手,淚水在混亂的色彩當中化作了飄零的永恒的光點。
那一刻。
他平靜地錯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