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千年來他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號召所有的人抗神固然沒錯，但也要看清楚現(xiàn)實。
當(dāng)冬日的嚴(yán)寒已經(jīng)深入骨髓時，點滴的星火，根本無法燒盡這片嚴(yán)冬。
而你如果真的想要徹底改變，那就只能暫時讓自己化作寒冬，從內(nèi)部一點點將他們各個分化，逐個擊破。
這也是他現(xiàn)在所走的路。
他抬起頭道：“加洛德那個家伙是個蠢貨，他和他的神一樣，都想要在內(nèi)部對這個秩序進行變革和優(yōu)化，但是他們失敗了，因為這個秩序早就已經(jīng)僵化到變無可變。”
“而我一千年前走的是另外一條路，我的方向是對的，但我還是失敗了，因為我錯誤地預(yù)判了敵我的實力對比�！�
“半神之上有神明，神明之上有神王，而這絕對不可能是依靠萬千世界的生靈能推翻的�！�
說到這里，他坐了下來，眼中滿是疲憊。
是的。
星星之火，確實可以燎原。
但秩序神說的更沒錯，這個冬天它真的太冷了，冷到就算再大的火，都會有熄滅的那一天。
“而千年前的對抗更是讓我看清楚了一點，你對他們的威脅越大，你所受到的針對也會越多，如果你大到足夠威脅到他們的地位，你所面對的便不再是單一的神靈，而是聚集在一起的整個神界！”
“你想一想，在至高力量被神界壟斷的前提下，你拿什么來對抗他們？到頭來，只不過是無數(shù)人的死�！�
看著父親眼中的疲憊，艾維兒怔怔地出神。
她隱約猜到了父親現(xiàn)在所要做的事情，也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您想要……”她低聲道：“從內(nèi)部分化他們？”
林恩無神地望著前方道：“我一直很鄙夷加洛德從內(nèi)部進行變革的做法，但現(xiàn)在我覺得，這未嘗不是一條可以走得通的路，只是我要的不是溫柔的變革，而是足以推翻他們的偉力�！�
“所以我必須這樣做，我會一個接著一個從內(nèi)部代替他們，分化他們，我會讓我自己成為神，直到我的力量積蓄到可以真正無懼一切時，我會再走我以前的路�！�
“但現(xiàn)在，還不到時機�！�
艾維兒心中震動，她轉(zhuǎn)身復(fù)雜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她知道她的父親已經(jīng)在神界有了自己的落腳點，而顯然，在神界的經(jīng)歷，也讓父親看到了更多在下界無法看到的東西。
但如果真的如父親所言，那這確實是一條可行的道路。
只要最終的目的不變，那過程……
“可是……”她憂心道：“那要怎么跟雷蒙他們解釋……”
她已經(jīng)有些明白為什么父親沒有當(dāng)眾做出決定了。
如果真的按照父親的計劃來的話，那父親接受神位可以說是最優(yōu)的選擇，但這樣一來，在整個海王殿的老兵眼里，就等于是背棄了他們過去的理念。
這幾乎是兩難的抉擇。
林恩靠在王座之上，無神地仰望著上空，道：
“我從幾百年前復(fù)生開始，我就一直在規(guī)劃著我要走的這條路，我想的是，我是否能只靠我自己來掀起諸神黃昏，然后在一切塵埃落地之后，再來復(fù)生所有曾跟隨我戰(zhàn)死的生靈，但是有時候事情的發(fā)展，真的很難按照你的想法來進行……”
“特別是當(dāng)你就站在你部下們的枯骨之上，他們的墳一座又一座地屹立在周圍，而你又知道，你真的有能力來讓他們活過來時……”
“愧疚將讓你難以自持�！�
林恩閉上了眼睛。
他是人，而人就不可能不被情感所束縛。
這可以說是弱點，但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理由。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道：“我不能因此而功虧一簣，如果能拿到神位，我會讓自己在這條路上走的更遠，即便這可能會傷了很多人的心�！�
他站了起來，目光深邃。
他能看出元素陣營這一招的狠辣，如果他接受了，那他的海神殿必然會因此而出現(xiàn)分裂。
如果他不接受，堅定以前抗神的立場，那他就會立刻成為所有神明勢力的眼中釘，肉中刺，到時候不僅是元素陣營有理由除掉他，其他的神明也絕對不可能放任他這樣一個不穩(wěn)定因素的存在。
因為在下界，在神降日之前，海王的實力便是萬千世界的天花板。
因為他是半神巔峰！
艾維兒嘴唇顫抖，用力地咬著嘴唇，道：“難道……我們海王殿真的要分裂不成？”
她知道的。
不僅是那些老兵，海王殿所有的人從小接受的教育，都絕對不可能會允許他們的王成為神。
屠龍者變成惡龍，成為他們過去所反對的一切，這簡直比殺了他們都要殘忍。
林恩抬起頭，道：“不，海王殿不會分裂，背棄了他們的只是他們的王，失去了海王的海王殿便不足為懼，這反而能讓他們在這個亂世活下來。”
艾維兒哀求道：“難道就真的不能告訴他們父親你真正的計劃嗎？！”
林恩搖頭，摸了摸她的腦袋，苦笑道：
“我不是不信任我的戰(zhàn)士，只是你應(yīng)該明白，知道我計劃的人越多，那我暴露的風(fēng)險就越大，而有時候為了最終的那個目的，你勢必?zé)o法兼顧一些事情�！�
艾維兒低聲地啜泣著，用力地握緊了手。
“不要哭�！绷侄魑⑿Φ溃�
“你早就已經(jīng)長大了，艾維兒，你是我的女兒，所以你必須要比別人更加地反對我，才能穩(wěn)住接下來你要面對的局面�！�
“你必須，足夠地恨我�！�
……
日光就像是針一樣狠狠地刺落在廣場之上。
雷蒙跪在那里，低著頭沉默著，他的身后是無數(shù)的王騎，是無數(shù)曾經(jīng)跟隨他們的王為之奮戰(zhàn)的勇士。
他們經(jīng)歷過一千年前的神戰(zhàn)，為了陛下的理念而留下過自己的尸體。
但此時此刻，沒有人說一句話，整個城市安靜的就像是死。
刺眼的日光從地面的沙石折射而起，讓他們感覺到一陣陣地恍惚，感覺到一陣陣地不安。
吱嘎——
殿門打開的聲音。
雷蒙他們猛地抬起頭，然后便看到了艾維兒從殿門內(nèi)走了出來，她滿臉的空洞與無神，發(fā)絲凌亂，嘴角殘留著血跡。
而臉頰之上的那個手印更是清晰可見。
“王女殿下！”
雷蒙顫抖。
艾維兒什么也沒有說，在所有人顫抖的注視之下，她走到了他們的面前，轉(zhuǎn)過身，重重地與他們一起，面對著那個大殿跪下了雙腿。
她低著頭，一滴滴鮮血啪嗒啪嗒從下巴落在地上。
這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人似乎也在看到那個巴掌的那一刻，終于是隱約地意識到了什么，整顆心也在那一瞬間陷入了寒潭。
雷蒙顫抖著，雙眼逐漸無神，他道：
“陛下的……意思呢……”
艾維兒低聲道：“他動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