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寅時(shí)三刻,軟轎停在相府大門,一年四季,雷打不動(dòng),從未有過一次延擱,不過今日多了名騎馬小侯爺隨行,紫色朝服,束玉帶,俊美華貴,可惜馬是劣馬,毛稀體瘦,缺了顆門牙,看起來滑稽輕賤,配不上主人和銀鞍。
羅禮大喊一聲起轎,父子二人同排而行,李白垚提醒早朝規(guī)矩禮數(shù),又介紹起新晉大臣,說說笑笑,路途不至于枯燥無味。
來到承天門,落轎下馬,父子倆一前一后趕往宣正殿,遇到同僚,也只是拱手示意,并未攀談,來到殿門外,寒暄幾句之后,這才跨入大寧中樞。
圣人身穿龍袍正襟危坐,段春手持拂塵站在龍椅之下,新太子劉澤身兼兵部尚書,立于左手首位,六皇子劉蜇新晉晟王,遙領(lǐng)保寧副都護(hù),立于右手首位,次席便是杜斯通和李白垚,按照品級(jí),李桃歌位于群臣中段,旁邊是柴子義以及一位面生的六部侍郎。
待群臣見萬禮之后,劉贏笑道:“大家年過的怎么樣?一個(gè)個(gè)紅光滿面的,沒少食油水吧?”
群臣傳出一陣笑聲。
卻無人接茬兒。
劉贏疑惑道:“咦?換作往年,蕭老頭子會(huì)吹一頓牛,說自己年里飲了幾壇酒,食了幾斤肉,人呢?怎么沒動(dòng)靜?”
尚書左仆射杜斯通踏前一步,叉手為禮,“陛下,蕭大人年老體弱,致仕了。”
劉贏點(diǎn)了點(diǎn)頭,摩挲著龍頭扶手,感慨道:“蕭老頭子一走,這滿朝文武,相熟的沒幾個(gè)了,也不知這椅子,朕還能坐多久!
群臣行禮高呼,“圣人萬歲千秋!
劉贏神色落寞揮袖道:“哪個(gè)皇帝能活到萬歲千秋,議事吧!
幾名大員呈稟政事,李桃歌一邊聽,一邊打量起眾臣,對(duì)面上將軍劉罄閉起雙眸昏昏欲睡,其余的除了黃雍,并無熟悉面孔。
“噓!~”
耳邊傳來輕微口哨聲。
李桃歌詫異轉(zhuǎn)過臉,見到柴子義背對(duì)圣人,低著腦袋,正對(duì)他擠眉弄眼,“大侄子,閑的無聊吧?”
李桃歌同樣壓低脖子,輕聲道:“世叔,正議事呢!
柴子義無所謂道:“他議他們的,關(guān)咱屁事,反正你我都是清閑散官,用不著咱來費(fèi)心思,若不是頂著大學(xué)士名頭,還有勞什子侯爵,我才不早早爬起來受這罪,摟著娘們睡大覺多舒坦!”
十丈之外就是圣人,朱袍紫袍站了一殿,卻聽到酷似邊軍的粗鄙言語,這也太匪夷所思。
李桃歌像是傻子一樣呆住,糾結(jié)道:“世叔,你小點(diǎn)聲……”
“沒事兒,每次早朝我都找人咬耳朵,他們即便看見了,也都裝作沒看見!
柴子義忽然露出奸詐笑容,“大侄子,聽說你初一去了狀元巷,咋樣,那邊的姑娘姿容和技藝如何?”
李桃歌驚愕道:“您怎么知道我去過狀元巷?”
柴子義不屑一顧道:“你以為滿大街認(rèn)不出青州侯?宮里,禁軍,不良人,各家各戶的家丁,多如牛毛,一條街掃過去,至少有三成是眼線,誰不知道你去那瀟灑了?”
三成眼線?
李桃歌心中一驚,吭哧道:“我去狀元巷,只是帶朋友去見見世面,沒找姑娘!
“可惜了,近水樓臺(tái)不得月!
柴子義長吁短嘆道:“不瞞你說,圣人特意敲打過,要我愛惜羽毛,不許去那里湊熱鬧,要不然的話,恨不得天天歌舞升平。賢侄呀,世叔一把年紀(jì),沒幾天光鮮日子了,要不然……我找處僻靜宅院,每月逢五,你令三個(gè)姑娘去約定地方,記得要沒開過苞清館人,給世叔解解饞!
李桃歌苦笑道:“這……圣人和您夫人知道后,會(huì)不會(huì)怪我?”
柴子義為人圓滑,又貪又色,當(dāng)初欺壓相府,險(xiǎn)些成為自己妹夫,不過二人征西途中,柴子義真和自己同穿一條褲子,頂著太子和公羊鴻,擅自為自己開脫,所以無論如何,李桃歌對(duì)他心存感激。
柴子義大義凜然道:“賢侄解我心憂,誰敢怪你!”
殿內(nèi)正好陷入沉寂,他這一嗓子,不亞于平地起驚雷。
眾臣投來各種異樣視線。
柴子義也知道自己闖了禍,急忙捂住嘴巴,眼神驚恐偷偷朝龍椅望去。
圣人沉聲道:“柴愛卿,為何大聲喧嘩,不同意杜相諫議嗎?”
柴子義心里光惦記漂亮姑娘,哪曾豎起耳朵來聽,杜斯通說的是啥他都沒聽到,議個(gè)屁的議!
大庭廣眾之下,誰敢對(duì)他告知杜相所言?
不過山人自有妙計(jì),柴子義瞅向各自踏前一步的杜斯通和李白垚,知道爭執(zhí)是從這二人而來,眼眸骨碌一轉(zhuǎn),行禮道:“臣覺得李相所言極是!
劉贏哦了一聲,“你也覺得太子不可兼任吏部尚書?”
聽到這句詢問,柴子義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差點(diǎn)兒昏了過去。
本以為是銀錢之事,沒想到摻和到太子身上。
他這八面玲瓏之人,最忌諱介入黨爭,這下倒好,姑娘的手都沒摸到呢,稀里糊涂成為太子仇家,本來自己親妹妹就在后宮逐漸失寵,以后這日子該咋過。
事已至此,柴子義一咬牙,說道:“吏部尚書乃是六部之首,蕭大人卸任后,暫無賢能接替此位,需仔細(xì)斟酌。太子雖然德行兼?zhèn),但尚且年幼,已兼任兵部尚書,?yīng)先通曉兵部諸事,再來接任吏部!
劉贏環(huán)視重臣,“其他人呢?可有異議?”
見到圣人放自己一馬,柴子義拍著胸脯,暗自道一聲僥幸,又開始琢磨起日后該怎么擦干凈屁股。
得罪太子是板上釘釘了,如何才能不讓對(duì)方記恨自己,是門大學(xué)問。
李桃歌見他滿頭大汗,官袍都濕塌了領(lǐng)口,低聲道:“世叔,你沒事吧?”
“無礙!
柴子義長舒一口氣,認(rèn)真道:“賢侄,別忘了,每月逢五,三名清館人!
見過要錢不要命的,倒是初次見到貪色不要命的,李桃歌驚的目瞪口呆,“您……還要哇?”
“廢話!”
柴子義面呈狠色道:“太子我都得罪個(gè)干凈,再?zèng)]姑娘樂呵,豈不是賠大發(fā)了!”
李桃歌悄然豎起大拇指,“至情至性,真乃大丈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