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李桃歌和趙茯苓發(fā)笑,一向冷酷陰沉的房琦都忍不住咳嗽。
牙將怕他再犯渾,索性推著他過去,李桃歌見他腳步扎實(shí),挨了牙將一肘都紋絲不動,感興趣問道:“身手不錯(cuò),練過功夫?”
苗春嬌望向冰面幾十枚頭顱,眼球滴溜溜一轉(zhuǎn),斗雞眼突然恢復(fù)正常,答道:“昂,跟師父練過幾天把式,對付七八人不在話下,先說好,俺是從幽州逃難過來的,不是胡子,砍腦袋別把俺給砍了!
幽州?
李桃歌詫異道:“幽州離邊境還有幾百里,有雄關(guān)作為屏障,貪狼軍應(yīng)該沒入城吧?你們北人都戀家,放著家園親眷不顧,為何要棄家南下?”
苗春嬌大大咧咧說道:“沒飯吃了唄,還能為啥,城里的官兵都餓的天天罵娘,百姓能喂飽肚皮?再不跑,怕官兵把咱們宰了充當(dāng)軍糧。”
幽州是北庭十六州之一,為四大上州,若是有官兵殺百姓當(dāng)軍糧,惹得天怒人怨,趙之佛再有從龍之功,腦袋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難說。
房琦被他幾句話勾到火大,厲聲道:“胡說八道!官兵怎會隨意屠戮百姓!還剝皮拆骨當(dāng)軍糧,是誰傳出來的謠言?!”
苗春嬌朝著西邊一指,義正言辭道:“安西啊,沒聽說嗎?郭閻王沒軍糧了,屠了鎮(zhèn)魂關(guān)二百多萬百姓,所以朝廷生氣了,派大軍把他喀嚓。打仗打了一年,安西的地都染紅了,每棵樹下面都有尸首,慘著呢!”
謠言未必是謠言,可傳來傳去,十幾萬傳到了二百多萬,確實(shí)出乎意料。
安西之亂已經(jīng)深入人心,朝廷再去辟謠,倒顯得是在掩蓋真相。
房琦氣的破口大罵道:“混賬東西!當(dāng)著侯爺?shù)拿,莫要信口雌黃!誰告訴你安西死了那么多百姓!再胡謅八扯,把你舌頭拔了!”
苗春嬌又?jǐn)D成斗雞眼,看起來不大聰明,捂住嘴巴,生怕半個(gè)字跳出口。
李桃歌笑著問道:“你們這些百姓,一人吃飽都難,上萬人要想填飽肚皮,在冰天雪地里難如登天,再不找城鎮(zhèn)買到糧食,恐怕會餓死大半,問一下,你們打算去哪里安家落戶?”
苗春嬌一動不動,宛如泥塑。
怕官兵拔他舌頭。
房琦沉聲道:“侯爺問你話呢,盡管開口,不會傷你!
苗春嬌搖了搖頭,指向南方,聲音從指縫中泄出,“沒啥打算,哪有吃的去哪!
李桃歌輕聲道:“這樣吧,我給你們指條活路,別的地方無能為力,到了瑯琊郡本人倒是有些辦法,你們暫且南下,自會有官兵為你們送糧,管活不管飽,咋樣?”
苗春嬌驚愕道:“走了幾百里地都沒買到糧,你一句話,官兵能給俺們送糧?扯淡呢吧!
房琦目光陰冷,光想把寧刀放進(jìn)口無遮攔的嘴巴里攪爛。
李桃歌笑道:“扯沒扯到淡,且走走看,最遲明日,會有一批糧食送到,然后兩天一送,直到你們抵達(dá)瑯琊!
苗春嬌撓了撓頭,“瑯琊在哪?俺沒聽說!
李桃歌嘴角朝艷陽努去,“東南方,按照太陽巳時(shí)方位走即可,記得邊走邊找人打聽,多問些百姓,免得有人使壞,走錯(cuò)了路!
隨后李桃歌從腰帶中翻出一枚腰牌,遞了過去,“記得別說你們是流民,而是瑯琊郡返鄉(xiāng)百姓,遇到不許你們通行的關(guān)卡,把這東西取出來,官兵再敢阻攔,你就找他們官職最大的講理,官兵若敢拔刀行兇,你就用棍子打爆他們腦袋,賬記在我頭上!
隨意接過腰牌,望著中書省三字,苗春嬌狐疑道:“這玩意兒管用?俺知道你是官,在北庭說了算,到了兩江和東庭,說話還能好使?”
李桃歌自信一笑,“有這腰牌,在大寧通行無阻!
苗春嬌翻來覆去調(diào)轉(zhuǎn)腰牌,嘻嘻笑道:“幾個(gè)字就能鎮(zhèn)得住官兵,好東西,不就是塊銅疙瘩嘛,回頭花大價(jià)錢,讓鐵匠給俺也灌個(gè)一摸一樣的,掛在脖子上,這樣就不怕官兵欺負(fù)了!
境內(nèi)百姓不止散播謠言,還敢當(dāng)著侯爺?shù)拿嫠借T腰牌,影射官兵常年欺負(fù)百姓,傳到朝廷,趙之佛一定會淪為笑柄。
房琦臉色越來越黑,殺心起了不止一次。
李桃歌笑道:“吃飽了飯,趕緊動身,咱們瑯琊見!
苗春嬌謝謝都懶得說,走得干凈利落,把玩著腰牌,一個(gè)勁傻樂。
房琦叉手道:“侯爺,這是個(gè)瘋瘋癲癲的渾人,切勿將他的瘋話放在心上!
李桃歌含笑道:“從眼神就能看得出來,確實(shí)是不愛動腦子的壯士,不過渾人只說瘋話,不說假話!
房琦皺起眉頭,不知該去如何辯解。
李桃歌活動著綿軟四肢,輕聲道:“有勞房將軍,給趙帥捎去口信,這萬余饑民,我來養(yǎng)。西北戰(zhàn)事弄的大家都窮,糧倉未必寬裕,好在這些人不會挑食,先把陳糧運(yùn)過去救急,到了瑯琊之后,我會用新糧如數(shù)奉還!
房琦面呈難色,吞吞吐吐說道:“這……不瞞侯爺,凌霄城的糧倉早已告急,將士都勒緊腰帶過日子,不知能不能找到多余糧食!
“找不到,那就去借!”
聽到對方打起官腔,李桃歌氣勢陡然一轉(zhuǎn),凜聲道:“堂堂北庭都護(hù)府,養(yǎng)不活這一萬流民嗎?!趙都護(hù)如果沒路子,我替他找中書省要,找崔如借,找張燕云借!若是這萬余饑民餓死在北庭,房將軍,我敢擔(dān)保你的下場,絕不會比流民好!
笑意盈盈的少年郎,忽然變成滿面怒容的瑯琊侯。
他背后是權(quán)柄滔天的瑯琊李氏。
弒仙斬魔的燕云十八騎。
房琦似乎見到那四萬天兵冷眼相視。
似乎見到了身高百丈的李相矗立永寧城。
房琦顫聲道:“請侯爺放心,末將必會全力以赴!”
李桃歌拍打著劣馬馬臀,嘀咕道:“好好商量不聽,用鞭子抽才走,用北庭的話,叫做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以后再敢撒野,不許你見小母馬!
劣馬打了一記響鼻,神色傲慢,似乎在說你能拿老子怎樣,沒小母馬照樣活的瀟灑。
李桃歌舒展雙臂,打了一個(gè)哈欠,懶洋洋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