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長樂坊,經(jīng)過兩道路口,李桃歌買了糖葫蘆,醬牛肉,來到周典宅院,孩子們見到好吃的,一口一個叔叔喊的親昵,李桃歌陪他們投壺,故意又輸?shù)魩酌躲~板,趙茯苓扒住木門,笑靨如花。
周典夫人憨厚樸實(shí),不施粉黛,粗布棉袍,一雙手掌生滿凍瘡,貴客進(jìn)門都忘記摘掉圍裙,經(jīng)常掛著靦腆笑容,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攀談。
這位不善言辭的農(nóng)婦,已經(jīng)被封為三品誥命夫人。
李桃歌遞過去半袋金豆,嚇的她連忙稱使不得使不得,推搡一番過后,李桃歌謊稱是周典讓幫忙帶的,日后還有金銀寄回家,周夫人只能勉強(qiáng)收下。
帶著趙茯苓告辭后,李桃歌心情大好,哼起小曲,邁著逍遙步,十足膏粱子弟嘴臉。
趙茯苓默默在身后跟著。
自從來到京城,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心等待李桃歌,京城的富貴氣象,對一個心里裝滿自家公子的少女而言可有可無。今日走出大門,才見識到京城繁華,道路又平又整,馬車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女子,擦著胭脂水粉,衣袍華麗,身上散發(fā)著各種香味。
一股自卑情緒在趙茯苓心中蔓延開來,低下頭,紅著臉,攥緊打有補(bǔ)丁的碎花棉袍。
察覺到小丫頭越走越慢,李桃歌停住腳步,回頭問道:“怎么,腿不舒服?”
趙茯苓緊走幾步,扭捏道:“沒……沒有!
李桃歌納悶道:“既然腿沒傷到,為何走那么慢?我記得你端水送茶的時(shí)候,跑來跑去像是一陣風(fēng),把我衣袍都能掀起一角,咋到了京城,卻不會走路了?”
常在軍中廝混,周圍都是丑丘八,討論的都是誰的甲胄精良,哪里的馬沖刺強(qiáng)勁,誰會在意服飾好壞,穿的好,在軍中是大忌,對方會認(rèn)為你是大官,廝殺起來專找扎眼的砍。
李桃歌認(rèn)識的女子,全都是家世顯赫的主兒,墨川,蘿芽,武堂之,一個比一個有錢,怎能會為了身外之物發(fā)愁。百里鐵匠雖說落魄逃難,之前也是東花三大鑄劍師,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會穿著破衣服心生自卑。
少女的心事,他不懂。
趙茯苓用手掌蓋住補(bǔ)丁,低著頭,聲音微弱說道:“公子,我是不是給你丟臉了?”
“丟臉?”
李桃歌仍舊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好奇道:“見到白嫩的姑娘,覺得自己膚色黝黑不好看?其實(shí)大可不必,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雙親給的就是最好。再說各花入各眼,誰說膚色黑就不好看,這馬有白馬黑馬棕馬紅馬,張燕云偏愛白馬,我覺得黑馬耐力佳,好騎就行唄,何必非要挑顏色。”
不安慰倒好,小茯苓還沒想起來自己黑,這一安慰,小丫頭心里更難受,再好的胭脂涂滿,都沒京城的女子白凈,越想越難過,兩滴淚珠滾著臉頰滑落。
李桃歌撓了撓頭。
迷糊。
趙茯苓低泣道:“我聽說,公子封侯了,是京城里數(shù)得著的大官,以后更是貴不可言。茯苓是安西的野丫頭,又黑又瘦又丑,像是熏過的的麥子桿,這樣的丫鬟放在公子身邊,倒夜壺都嫌礙眼,若是被旁人知曉,會笑話公子的!
話音未落,一只溫暖手掌攥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擦掉淚痕。
順便幫她擤掉兩桶鼻涕。
指尖在華貴長袍擦了擦。
李桃歌將她順勢摟在懷中,笑道:“小黑丫頭,咱在安西一同出生入死,是過命的交情,是朋友,是兄妹,唯獨(dú)不是主仆,以后你是我干妹妹,咱義結(jié)金蘭,當(dāng)大小姐,不伺候人了。我跟老祖新學(xué)的刀法,厲害的很,誰敢笑話你,我砍他。”
趙茯苓把頭埋在結(jié)實(shí)胸膛,哭的稀里嘩啦。
李桃歌一動不動,任由路人投來驚愕眼神。
趙茯苓哭了一會,呢喃道:“我不當(dāng)妹妹,我就要當(dāng)丫鬟伺候公子!
“你沒病吧?”
李桃歌好笑道:“主子不當(dāng),非要當(dāng)丫鬟,天生受累受苦的命嗎?有人伺候多好!
趙茯苓戀戀不舍離開胸膛,輕聲道:“別人伺候你,我不放心。她們會下毒害你,趁你睡覺割你的喉嚨,那天我做夢,就夢到你被一名丫鬟給害了,我只能眼睜睜在旁邊看著,哭了一夜呢!
聽她說的嚇人,李桃歌哭笑不得,“好好好,你想怎樣就怎樣吧,只要不哭就行!
趙茯苓破涕為笑,“公子最好啦!
兩人回到相府,老遠(yuǎn)就看到卜屠玉蹲在門口,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巴巴的堆起眉頭。
昨日授勛,卜家少爺高封五品威武將軍,圓了久違的將軍夢,在宣政殿都敢擠眉弄眼。
一夜不見,怎么跟丟了魂兒一樣?
李桃歌悄悄走過去,朝他屁股踢出一腳,“堂堂威武將軍,在門口裝石獅子呢?一天得多少銀子,我可給不起。”
卜屠玉匆忙起身,焦急道:“老大,不好了,千里鳳和楚老大被抓了!過幾日就要問斬!”
李桃歌眉頭皺起,“進(jìn)去再說。”
三人走入相府,卜屠玉快速說道:“昨天出宮之后,我和千里鳳和楚老大他們?nèi)タ旎,今天醒來,大理寺的人堵在門口,二話不說把他倆給鎖了,問了半天,只說例行公事。后來我去找我爹,托人去大理寺問問,可那的官員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誰都不敢胡亂開口。我爹說授勛第二天就敢拿人,必定是天大的案子,沒準(zhǔn)兒過幾天就要砍了腦袋!”
李桃歌停了片刻,問道:“你們快活的時(shí)候,可曾與人發(fā)生過爭執(zhí)?”
卜屠玉苦著臉道:“沒有啊,我們關(guān)起門來玩,除了青樓里的姑娘,沒人和我們搭腔。對了,我睡得早,一睜開眼就遇到官差,難道是夜里他倆犯了事?”
李桃歌揉著下巴,沉默不語。
那倆家伙馬匪出身,習(xí)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突然束縛在京城,難免有悖天性。突然升為六品武將,正是春風(fēng)得意之時(shí),會不會撒酒瘋的時(shí)候,惹到了貴人?
該不會一怒之下,把大理寺卿的兒子給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