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的火焰,呼嘯的風(fēng),肆無忌憚橫沖直撞的云。
還有逐漸淹沒在的風(fēng)中的尖嘯聲。
后爹的,后媽的,林旭的,繼兄的,混合在一起的哀嚎喊聲,在沖天火焰中躍動閃爍,宛如跳舞一樣的人影。
黎問音腦海里空白一片,她思緒萬千處理不能,瘋狂地迅速思考,到最后,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從幼時就在想了,這破違章棋牌樓怎么還不塌,散落一地的煙頭怎么還不引發(fā)出事故,擋著她的天空,阻礙了她的路。
什么時候塌啊,什么時候塌啊,什么時候把這一群人全部都砸死啊。
于是黎問音真的把這里弄塌了。
像中世紀(jì)發(fā)瘋報復(fù)一切的女巫,黎問音在看到林旭的臟手觸碰朋友們送給她的東西且以此威脅后,理智的弦頃刻就繃斷了,一陣陣的耳鳴沖擊著大腦。
黎問音恍然間好像看不見任何事物了,耳朵里聽到的尖叫求饒命聲好像離她越來越遠。
她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只記得自己揚起了手,下意識地念著魔咒,無魔杖的控制疏導(dǎo),橫沖直撞的無度魔力就直接轉(zhuǎn)化成力量,漫天的火焰席卷了全身,沖向了眼前的一切。
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幾個令她感到無限惡心的人影,強硬地施著法不讓他們逃出去。
陪她在這里困在火焰里,困在崩塌的樓棟里。
正如他們一直要困住黎問音一樣。
這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們反抗不能,自己的力量是他們不能匹及的千萬倍,此時碾死他們是自己曾經(jīng)從未有過的輕而易舉。
所以黎問音什么都思考不了了,一時間,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好死,去死。
黎問音失控了。
“檢測。魔力波動異常。決定。降落,進行干預(yù)!
直到一聲無機質(zhì)的女聲在頭頂響起。
從天而降的人,拽著黎問音往后退了一步。
“危險,離開這里!
黎問音這才從渾噩恍惚中回魂,清醒之余,陡然一身冷汗。
她無措地看著眼前被烈火灼燒起來的整棟棋牌樓,以及連綿不絕的慘叫聲,驚的心中猛顫。
完了,一切都完了。
——
小山環(huán)山上有個地兒,是小小的黎問音經(jīng)常坐著望天的地方,現(xiàn)在,長成了少女的黎問音仍坐在這里,恍然無措,甚至比小的時候都多了許多彷徨。
窸窸窣窣,身后的樹林里有人走動的身影,來人朝著黎問音的方向靠近。
黎問音頭也沒回,干啞著聲音,問道:“我是不是完了,我殺人了!
“人沒死,”身后的少女回答道,“有我在,死不了!
黎問音僵硬地回頭,看著少女款款走過來,坐在自己的身邊看著自己,這才蠕動著干枯的嘴唇,輕聲道:“謝謝你,小祝學(xué)姐!
祝允曦,造價一百萬一克,學(xué)生會醫(yī)療部部長的助理兼人型魔器,半天前,也正是她從天而降,把黎問音從自我焚燒起來的火海中拉出來,力挽狂瀾。
祝允曦把黎問音從火中拉出來后,檢測出她狀態(tài)不對,就讓黎問音自己找個地方冷靜冷靜,她一個人去處理爛攤子,現(xiàn)在正是處理完了過來找黎問音。
“他們...傷勢怎么樣?”黎問音問道。
祝允曦回答:“傷的挺嚴(yán)重,燒傷、砸傷,多處碎裂骨折,還帶有精神崩潰等癥狀!
她每多說一點,黎問音就多心驚膽戰(zhàn)一點,這些無疑是宣告著她自己也要完蛋了。
“不過!
祝允曦一個大喘氣,又一轉(zhuǎn)話題。
“經(jīng)過我的急救處理!人已經(jīng)無礙了,不過我沒有配備普通人劑量的麻藥,所以直接就地做的治療,他們疼昏過去了。然后就是精神崩潰我干預(yù)不了,暫時還沒有心理治療這個功能,他們還昏迷著,念叨著什么火焰魔女。”
可想而知黎問音的失控給他們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
黎問音低了低頭,不敢看她:“對不起......真的很感謝你,小祝學(xué)姐,要不是你,我真的就差點殺人了!
哪怕他們確實都很惡心很該死,但黎問音也確實是太過了,徹徹底底違規(guī)了。
這個禍闖太大了......比這學(xué)期所有禍加起來都大。
黎問音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垂著腦袋喪氣。
“不僅,”祝允曦說道,“你還差點把自己燒死了!
——
“什么?”黎問音一愣,恍然抬頭愕然看著她。
祝允曦有模有樣地解釋說:“當(dāng)時,你就站在火焰當(dāng)中,呆呆的,一個勁兒地施法,除此之外一動不動,自己都被燒到了不少,還無知無覺的!
“啊?”黎問音茫然,“我怎么什么都沒感覺到!
她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燒傷擦傷的地方。
“那是因為我趁你渾渾噩噩的時候,也給你做了治療,”祝允曦昂了昂腦袋,“你要夸我!
面前的少女挺了挺胸,驕傲地叉腰看著她,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獨立出任務(wù),還一口氣救了這么多人。
黎問音被她這個模樣可愛到了,緊繃的神經(jīng)微微松下來了一點,泛起了一個疲憊的笑:“謝謝世界上最棒的小祝學(xué)姐,我愿擁立你成為新的醫(yī)療部部長!
被夸獎后的祝允曦自豪地抬了抬下巴,似乎很受用,并且似乎真的準(zhǔn)備篡位。
而黎問音暗了暗目光。
所以,她差點和那些人同歸于盡了嗎。
那也太不值得了吧。
哎還是自己不夠理智,控制力太差,真的是......
“你,很討厭他們嗎?”祝允曦突然問。
“嗯,很討厭,”黎問音點了點頭,“小祝學(xué)姐,我犯了這樣的事,會遭到什么懲罰?會......讓我退學(xué)嗎?”
“懲罰是應(yīng)該的,但只要你配合,退學(xué)應(yīng)該不至于!
祝允曦的話讓她瞬間安心了非常多,黎問音眸中重燃了希望,迫不及待地說道:“什么樣的懲罰我都可以的!”
黎問音側(cè)過身來直直地盯著祝允曦的眼睛,很急切地接著說:“真的!什么都可以!關(guān)禁閉也好抄規(guī)則也好,甚至是和邢祈那樣,在地下獄受罰都行,只要不讓我退學(xué),我都可......”
“檢測,激素分泌異常,指數(shù)飆升,情緒激動!
祝允曦閃了閃目光,伸手摸了摸黎問音的腦袋。
“決定,實施安撫措施!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摸著黎問音的腦袋,硬生生的把黎問音一個勁兒飆出來的話給摁回去了。
黎問音慢慢地安靜了下來,苦兮兮著一張小臉,望著祝允曦:“小祝學(xué)姐,我該、我該怎么辦啊!
“會交由專業(yè)人士進行判罰,不過放心,魔法造成事故是學(xué)生中常引發(fā)的問題,只要影響不嚴(yán)重,也不會罰的太重。”祝允曦回答道。
黎問音:“我燒了一棟樓,然后差點殺了四個人......”
“沒有殺了四個人哦,”祝允曦肯定地看著她,“你只是不小心點燃了一棟樓,然后把四個人嚇得精神失常了而已,他們身上現(xiàn)在只有輕微的燒傷,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啊?”黎問音一怔。
祝允曦神神秘秘地說:“我是偷偷來的,在外也不準(zhǔn)用魔力的,你要幫我保密,好嗎?”
黎問音怔然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忽然露出一個要哭不哭的表情,嗚咽著伸手抱住祝允曦。
“嗚嗚嗚小祝學(xué)姐你太好了,要不是我搶不過上官煜,我現(xiàn)在就把你偷走......”
“檢測,情緒激動,決定,進行安撫,”祝允曦摟著她一下又一下地進行撫摸,“乖乖,不怕不怕......”
——
但是,以眼力見低為著名代言詞的魔器祝允曦,怎么會突然變得這么通情達理。
她作為一個人型魔器,再怎么樣,處理情緒問題、人際問題的能力也極其有限,一時半會也突飛猛進地學(xué)不起來。
在祝允曦給人做完急救之后,第一時間就是遠程把情況全部告知了遠在天邊的上官煜,以及越級上司尉遲權(quán)。
尉遲權(quán)幾乎是立刻就回復(fù)了她的遠程通訊,并且一個通訊魔法打了過來。
接通了過后,他反而半晌沒有說話,讓祝允曦差點懷疑是不是自己沒聽見。
良久之后,尉遲權(quán)才問:“問音如何了?”
“如傳訊所述,一直坐在山上望天,”祝允曦如實匯報,“情緒狀態(tài)不是很好!
尉遲權(quán)以平和穩(wěn)定的聲音道:“嗯,你先安撫住她,接下來,記住我以下的幾句話術(shù)......”
祝允曦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完且記住了,并且以醫(yī)療學(xué)術(shù)角度建議道:“會長,你有做心理治療醫(yī)師的潛質(zhì)!
“不敢,”尉遲權(quán)問道,“記住了嗎?”
祝允曦:“記住了!
“另外請求你一件事,”尉遲權(quán)耐心說,“你給上官煜發(fā)的傳訊被我攔下了,請......拜托你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上官煜。”
“好的,”祝允曦想也不想就答應(yīng)了,“不過,會長,你為什么不直接和她通話,有我做載體,距離問題完全可以忽視,可以進行無障礙溝通的。”
尉遲權(quán):“我更傾向于直接在她身邊對她說!
祝允曦問:“你要過來這里嗎?”
“嗯,她出事時我不在,救場也被你撿了,收尾我總得來了,定位發(fā)我!
祝允曦依言把定位發(fā)過去了。
通話另一頭的尉遲權(quán)似乎是想起什么事,問道:“你不問什么,就直接答應(yīng)幫著瞞上官煜了?”
“我之前見過黎問音。”
祝允曦沒頭沒腦地突然說起這個。
“在醫(yī)療部的時候,她眼睛里放光,東看西看,神采奕奕,感覺都有點多動癥的病狀。”
“現(xiàn)在遇見的她,一動不動,滯著目光呆坐著,好像聾了盲了,腦子也不轉(zhuǎn)了,愣愣地看著天空!
“有一種我不做點什么救她,她就要散了的感覺。”
“我不愿意她散了。”
“可我不懂人類的感情,我不知道怎么幫助她!
“我治好了她的身體,但聚不回來她散開的瞳孔!
“但是會長你會,聽你的辦,肯定沒錯的,你快點快點過來,幫幫她!
“我是在救人,部長也是教我一切以救人為先,他不會怪我的!
祝允曦認(rèn)認(rèn)真真說了好久,卻一直都沒有聽到尉遲權(quán)的回應(yīng)。
按理來說,就算遇到再離譜再惹人不快的發(fā)言,尉遲權(quán)都會禮貌得體地適當(dāng)說幾句話的。
于是祝允曦困惑地問:“會長?”
“......”
尉遲權(quán)要心疼死了。
心疼到一定程度,別說禮節(jié)上的回應(yīng)和附和,連呼吸都忘了,只余下寂靜無比的沉默無言。
“會長,我可能表達的不好,你能明白我在說什么嗎?”祝允曦問道。
“嗯我明白,你處理完后就陪在她身邊,我已經(jīng)在路上了,最遲九個小時就到!蔽具t權(quán)輕聲說。
“好的我都記住了,”祝允曦開開心心地應(yīng)答,“按照你說的去做,就肯定能安撫好她的。”
尉遲權(quán):“謝謝你。”
“謝我什么?”祝允曦很困惑,她果然還是不太理解人類感情。
“沒什么,就是想考慮考慮要不要讓上官煜給你讓位!
“真的假的?!”
——
祝允曦溫柔地抱著黎問音,安撫性地一下下拍拍背,她能感覺到黎問音抓她的衣服抓的很死,像拽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不松手。
“沒事的,沒事的......”祝允曦輕聲唱。
“我、我,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我......”黎問音坑坑巴巴哽咽著說。
“沒關(guān)系,”祝允曦安慰,“我也總是給我的部長添麻煩!
黎問音:“那不一樣,你是他最珍貴的,我...”
“你也一樣,”祝允曦認(rèn)真的看著她,“是很多人最珍貴的,他們要是知道你平時一斤辣醬入喉都擠不出眼淚,現(xiàn)在卻因為一群垃圾哭成這樣,會心疼壞的!
黎問音愣了:“小祝學(xué)姐你怎么知道......”
祝允曦回避問題:“懲罰了討厭的人,開心嗎?”
黎問音想了想:“開心!
“那犯錯的懲罰,你愿意接受嗎?”
黎問音肯定:“愿意!
“那就好了嘛!”祝允曦朝她笑。
小音小音別怕,現(xiàn)在,有很多很多溫柔的人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