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溶當(dāng)即跪下，磕了個頭，哽咽道：“母后薨逝已有二十三年，當(dāng)年為母后安胎的太醫(yī)已經(jīng)去世多年，宮人也不知換了幾茬，半點頭緒都找不到，如何徹查？”
“兒臣固然想找出兇手，為母后報仇，可父皇既已走出母妃薨逝之痛，兒臣又如何忍心舊事重提，親手揭開您的傷疤，再狠狠撒一把鹽？兒臣也曾暗中調(diào)查過，實在是茫無頭緒，無從下手�！�
黎銳聽著黎溶微帶哽咽的訴說，不禁紅了眼眶，慢慢地平靜下來。
“溶兒，這些年苦了你了！當(dāng)初朕因孝宸皇后難產(chǎn)而亡，對你心有芥蒂，這些年一直冷待你，你可怨朕？”
黎溶搖了搖頭，真切地望著黎銳，誠懇地道：“兒臣自出生起便沒了母后，只有父皇了�！�
黎銳險些當(dāng)場淚崩，忙攙起黎溶，背過身去揩了揩眼淚。
“罷了，朕累了，今日這折子便由你來批吧，若是拿不定主意，便召左右丞相、六部尚書進宮商議�！�
“兒臣領(lǐng)旨�！�
黎銳嘆著氣走了，走到棲梧宮，在正殿里默默佇立許久。
棲梧者，鳳也。
以棲梧為宮殿名，可見宮殿主人的尊貴程度，不亞于皇后。
自打孝宸皇后故去后，棲梧宮常年封鎖，只在冥壽與忌日時會打開宮門，黎銳親自去憑吊愛妃，此外再不許旁人出入，就連黎溶，都只能在宮外遙祭。
離開棲梧宮后，黎銳下了一道密旨，暗中徹查孝宸皇后中毒一事，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兇手是誰，務(wù)必查個水落石出。
——
轉(zhuǎn)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闔家團圓。
皇子們都不在京中，只有太子黎溶隨侍君側(cè)。
中秋家宴辦得十分冷清，黎銳沒心情，喝了兩杯酒便離席，其余人等也就熱鬧不起來了。
將黎銳送回乾安宮之后，黎溶便出了宮。
他如今是太子，住在東宮，明王府便空置著。
黎溶帶上酒菜，去見了廢太子。
廢太子自打被圈禁后，便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皇上雖然沒有明著下詔不許探望廢太子，但誰會嫌日子過得太舒服，跑來跟廢太子扯上關(guān)系？
見到身穿金黃色四爪蟒袍的黎溶，廢太子黎鴻不禁一愣。
“竟是你做了太子？”
黎溶微微一笑，道：“大哥，六弟來瞧瞧你�！�
黎鴻是正宮嫡出，身份尊貴，黎溶還沒出生時，黎鴻就被立為太子。
他的身份決定他不需要去跟一個瞎子爭斗，并且身為儲君，他必須表現(xiàn)出仁厚的一面，因此他對黎溶一向頗為照顧。
黎鴻也笑了：“是你也好，總比旁人好�！�
他咧著嘴，瞇著眼睛，笑得凄涼落寞，頓了頓，跪下磕頭請安：“罪人請?zhí)拥钕掳��！?br>
黎溶扶起他，輕嘆口氣：“大哥快請起，今日中秋佳節(jié)，為弟想起舊年咱們兄弟同在一處的情分，心中掛念，便來瞧瞧你。咱們只談兄弟，不論君臣�！�
黎鴻慘笑：“你是個忠厚善良的，將來必能成為一代仁君�！�
黎鴻對外界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沉默了會兒，忍不住問道：“黎沐那樣得寵，父皇怎會將你立為太子？你的眼睛如何了？”
“五哥他……他犯了大錯，被父皇派去為孝惠皇貴妃守陵了。我的眼睛經(jīng)過瑞懿夫人苦心醫(yī)治，如今已經(jīng)大好了�！�
“孝惠皇貴妃？”黎鴻愣了愣，“高采蓮死了？”
黎溶皺了皺眉頭，黎鴻忽然大笑起來：“死得好�。∧堑榷緥D，早就該死了！”
他忽然靠近黎溶，詭異一笑：“六弟，你可知道，當(dāng)年你母妃是怎么死的？”
黎溶心頭一緊，他一直在暗中追查母妃的死因。先皇后死前曾經(jīng)暗示過，他當(dāng)時就懷疑是高采蓮，順著那個方向追查下去，果然有了眉目，只是日久年深，當(dāng)年的太醫(yī)和宮人死的死，散的散，找到的證據(jù)有限。
是不是高采蓮下的手，現(xiàn)有的證據(jù)無法確認(rèn)，但可以確定的是，孝宸皇后的死，跟高采蓮脫不了干系。
黎溶屏氣凝神，問道：“大哥，你可是知道什么？”
黎鴻哈哈大笑，道：“事已至此，我也沒什么好瞞著你的。當(dāng)年高家姐妹盛寵，在宮中花開并蒂，風(fēng)光無限，我母后雖貴為皇后，亦不得不讓其三分。她二人無所出時便已是后宮獨一份的恩寵，一旦產(chǎn)子，我母后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高家姐妹先后有孕，我母妃身為皇后，自然要早做應(yīng)對。我母后曾買通過芷蘭宮的宮女，在高采蓮飲食中做手腳，不料幾次試探均未得手，原來是她身邊的嬤嬤芳云精通醫(yī)術(shù)，識破飲食中的藥物。
后來宸妃有孕，高采蓮與宸妃是嫡親的姊妹，兩人同吃同住，我母后便不敢再有動作。不料宸妃竟遭了毒手，六弟，你猜猜看，是誰下的毒手？”
黎溶知道是高采蓮下的毒手，但苦于證據(jù)不足，不能明面上揭發(fā)，于是故作驚疑地問道：“是誰？”
“便是那將你視如己出的高采蓮！六弟，這些年，你一直在認(rèn)賊作母！”
黎溶悚然一驚，震撼地道：“是她？不可能！大哥，你莫血口噴人！”
黎鴻慘然笑著搖頭：“我已淪落至此，高采蓮也死去多時，我又何必要陷害她？呵，六弟，你若不信，盡管去查便是。
那芳云嬤嬤的祖父曾在太醫(yī)院任職，乃是一代圣手名醫(yī)。芳云之父為官不正，被革職抄家，芳云這才沒入宮中為奴。因她通醫(yī)術(shù)，這才被高采蓮調(diào)到身邊服侍。
你母妃與高采蓮?fù)酝�，為何高采蓮安然無恙，你母妃卻難產(chǎn)而死？而在你不滿周歲時，芳云失足落入荷花池溺死了。我幼時曾將一個蹴鞠踢進御湖中，便是芳云下水撈起的。她那樣好的水性，好端端的又怎會溺水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