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沖被關(guān)了這么多天,早就沒了剛來時的氣勢,此刻正蜷縮在太師椅上,栽著腦袋打盹兒。
葉蘭舟推門進(jìn)去,開門聲吵醒了他,他抬頭看了一眼,又栽下腦袋,懶洋洋地繼續(xù)打盹。
“燕衡來了,明日一早便入城議和。”
葉蘭舟一開口,燕沖的身子便猛然一繃:“誰?”
“燕衡,北燕太子,你的大哥。”葉蘭舟在燕沖對面坐下,溫和地看著他。
這孩子長得挺喜慶,白凈圓潤,一臉福相,很是可愛。
他來得正是時候,東黎軍中糧草充足,沒虧了他的吃食。
被關(guān)了一個多月,竟半點兒沒瘦,反倒因為不出門不見太陽,更白了些。
燕沖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喃喃地道:“父皇怎會派他來議和?
他一向與我不和,他又豈會盡心搭救于我?“
燕沖念念有詞,眼里漸漸流露出驚恐之色,被綁住的身子禁不住瑟瑟發(fā)抖。
葉蘭舟瞧著他這副小可憐模樣,不禁有些心疼。
到底還是個孩子,這么嚇唬他,怪不厚道的。
她笑了笑,溫聲道:“我可以救你,你要是想活命,就聽我安排。”
“你能救我?你是誰?你憑什么救我?你有那么大的本事?”燕沖冷眼斜睨葉蘭舟,滿眼不屑。
這個又瘦又小還娘娘腔的家伙,一張臉長得倒是白凈秀氣,可那身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有本事的人。
葉蘭舟氣定神閑地道:“我能站在這兒,就是我的本事!
燕沖一愣,很快就明白了。
他身份貴重,是重點看押對象,能來這兒見他,足以說明此人在軍中地位極高。
燕沖圓溜溜的眼里燃起希望,屏氣凝神地問道:“你當(dāng)真能救本王?”
“殿下此刻還有別人能指望么?”
燕沖一愣,咬了咬嘴唇:“你為何肯搭救本王?”
“燕雄砍斷遠(yuǎn)哥兒的手,又害我身受重傷,險些喪命。
你我都與燕雄有仇,我救你,你回國之后替我殺了燕雄,如何?“
“好!”燕沖不假思索地應(yīng)承下來。
反正他現(xiàn)在也沒別的選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任人拿捏,還能怎么辦?
“明日燕衡必然要見你,你切莫逞強(qiáng),好話多說,抱著他大腿抹眼淚,能多慫就多慫。
務(wù)必要讓他知道,你決計不會秋后算賬,不會追究燕雄不營救你,還派兵截殺你那些回京求救的部下之事。
你要讓燕衡知道,你嚇壞了,再也不敢跟他作對,以后必定對他畢恭畢敬,執(zhí)臣弟之禮恭謹(jǐn)侍奉!
燕沖擰著眉頭想了想,越想越覺得憋屈。
他是燕帝的老來子,寵得跟眼珠子似的,即便燕衡是長子,也不得不對他相讓三分。
現(xiàn)在要他磨碎一身傲骨,當(dāng)眾向燕衡低頭,簡直比殺了他都難受。
“殿下,性命要緊。只要你能活著回到燕京,還怕日后沒機(jī)會報今日受辱之仇么?”
燕沖原就是個草包,不學(xué)無術(shù),被寵得無法無天,目空一切,再加上被關(guān)了一個多月,滿肚子的怨氣,哪里還有理智可言?
他怒氣上頭,認(rèn)定燕衡是要害他,紅著眼睛兇狠地道:“只要本王能活著回到燕京,頭一個拿燕雄開刀問斬!
燕衡,你想害我,沒那么容易!“
葉蘭舟目的達(dá)到,功成身退。
——
巳時初,燕衡帶領(lǐng)謀士親兵,來到洪州城下。
顧長淮在城門迎接,帶領(lǐng)他們進(jìn)入帥府。
彭連英與黎沐在正廳端坐,葉蘭舟在下首第一個位置坐著,遠(yuǎn)哥兒站在她身后侍奉。
十余名將領(lǐng)分列兩旁,嚴(yán)陣以待。
燕衡一行人到了上院,顧長淮進(jìn)來通報。
“請!迸磉B英沉聲吩咐。
顧長淮便將燕衡等人請進(jìn)正廳,而后在葉蘭舟對面的空位坐了下來。
燕衡一看,上首坐著一名須發(fā)花白的老者,一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料到是彭連英與黎沐。
再看下首,左邊是接他入城的年輕將軍,身材頎長,容貌俊朗,眼神剛毅。
右邊坐著的是一名面龐清麗秀雅、身材嬌小玲瓏之人,年歲不大,左不過二八年華。
想來,這便是顧長淮與江夫人了。
燕衡收回視線,昂然挺立,容色肅穆地道:“北燕太子燕衡,奉皇帝陛下圣旨,向東黎遞上降表!
手下將一封奏本雙手捧著遞給燕衡,燕衡雙手接過,躬下腰身呈上。
遠(yuǎn)哥兒上前接過降表,呈給黎沐。
黎沐打開來一看,降表上蓋著燕帝印璽,粗略掃了一遍,合上降表,往桌案上一放。
“來人,給北燕太子殿下看座。”
門外的士兵應(yīng)聲而入,送上一張凳子。
“我東黎泱泱大國,一向愛慕和平。北燕屢次犯邊,我國皇帝陛下念在爾等蠻夷教化未開,不與之計較。
孰料爾等愈加放肆,不知收斂。既如此,再縱容下去,豈非叫人以為我東黎軟弱可欺?”
黎沐哼笑了聲,端出議和主使的架子,先站在道德制高點來一番慷慨激昂的發(fā)言。
燕衡難堪地垂著頭,臉漲得通紅。
吃了敗仗、登門求和的人,哪里還強(qiáng)橫得起來?
開場白過后,切入正題,正式談判議和條件。
黎沐提出要求,要北燕歸還青遼十三州,并且對東黎永世稱臣納貢。
稱臣就意味著北燕皇帝要除去帝號,從此作為東黎的附屬國,接受東黎皇帝的御封,從此以國主而非皇帝的身份統(tǒng)治國家百姓。
燕衡斷然拒絕:“祖宗百年基業(yè),豈可拱手送人?沐王殿下,稱臣納貢萬不可能,我北燕百姓也不會答應(yīng)!”
黎沐冷笑了聲:“既如此,那便沒什么好談的,戰(zhàn)場上見真章吧!
燕衡忙道:“沐王稍安勿躁,除卻稱臣納貢,其余都好商量。”
黎沐揚眉,似笑非笑地斜睨燕衡:“本王一向不愛強(qiáng)人所難,既然太子殿下不答應(yīng),本王自然不會勉強(qiáng)!
“這……”燕衡梗了梗,既不能松口答應(yīng)稱臣納貢,又不能真的繼續(xù)打下去。
燕雄一敗涂地,兵力大大受損,苦寒之地貧瘠異常,人口原就比不上東黎,真要是打下去,他們只會吃更大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