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騎車到城東,推開院子外門,將自行車一并提溜進去。
自師傅受傷,前來探望的人絡(luò)繹不絕,外門不到入夜一般不會上鎖。
江婉左看右看,發(fā)現(xiàn)吳洋洋又沒在。
她拐去廚房,只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在燒水。
小姑娘怯生生看著她,低喊:“姐姐……”
江婉微微一笑,溫聲:“你是洋洋姐的女兒吧?老五?”
小姑娘模樣嬌俏,身板細瘦,眼睛有些顯大。
“不,我是六娃……我叫青嵐——吳青嵐。”
江婉微笑問:“好名字!你媽媽呢?”
吳青嵐吞了吞口水,低聲:“媽媽頭暈,讓我過來幫李爺爺燒水。李爺爺說,水燒完就能回去。”
“好!苯駵芈暎骸澳切量嗄懔!
接著,她從木櫥柜中取出兩個碗,將保溫瓶里的八寶粥倒一碗出來,遞給小姑娘。
吳青嵐受寵若驚,搖頭罷手不敢接。
“我……我是來干活的!
江婉握住她有些臟的小手,塞給她。
“今天是臘八,得喝臘八粥。我煮了好些過來,師傅他老人家吃不完,你幫忙吃一碗!
小姑娘歡喜笑開了,小心捧過碗。
“……謝謝姐姐!
江婉拿著碗和湯匙去書房。
李總編正在書房看書。
“又是一年臘八呀!一晃又一年!哎呀呀!又少一年咯!”
他接過熱乎乎的臘八粥,便大口大口吃起來。
“好吃!很清甜!”
江婉忍不住笑問:“只是甜?沒嘗出來其他味道?”
李緣認真唧吧幾下,笑答:“下了桂花蜜——是吧?”
“厲害!”江婉贊道。
李緣足足吃了兩碗,憨足摸了摸肚皮。
“晚飯不用做了,夠飽了。”
本以為這次摔傷肯定會瘦成皮包骨,誰料小徒弟一日三餐將他照顧得妥妥帖帖!
不僅沒瘦,估摸還胖了好幾斤!
三天兩頭給自己熬藥膳,補這個補那個,吃著吃著不知不覺就胖起來。
前些日子大徒弟打電話來,緊張問是誰在照顧他,還說要派兩個衛(wèi)兵過來負責他的日常。
他拒絕了,說小徒弟很貼心,天天往這邊跑。一開始跟小王輪流值班,甚至還來守夜。
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自理,家里由小徒弟安排熟人來打掃,三餐有小徒弟做完送過來。
他只是傷了腿,沒法自如動彈,但閑得跟度假差不多!
大徒弟說了,一有空就會過來看他,順便謝謝小師妹。
幸好有她就近照顧,不然他們一個個都沒法心安。
江婉提醒:“八寶粥不耐飽。您還要看書到九點多,到時肯定餓了。睡前泡一碗奶粉吃,墊墊肚子,身上也能暖和些。”
“不用不用!崩罹墱芈暎骸坝浀冒涯枪弈谭蹘Щ厝ソo小歐喝。小孩子需要營養(yǎng),糟老頭子用不著!”
江婉嗔怪瞪他,解釋:“老人家需要補鈣!鈣補足了,才不會輕易摔了就骨折!
“好好好!崩罹壷缓霉怨月犜,“一天兩勺子,聽你的!
江婉見硯臺上的墨水還沒干,猜想老人家早些時候又起身練書法。
“師傅,醫(yī)生說您還不能久站,別忘了哎!”
李緣假裝沒聽到。
江婉走上前,拿了一根毛筆,凝神寫了幾個字。
李緣瞥了一眼,嫌棄:“方方正正,一點兒神韻都沒有!
江婉哈哈笑了,沒敢反駁,圈出三個字來。
“書法是一門藝術(shù),我跟它沾不了邊兒。我唯一的追求便是別人看得懂我寫的是什么!師傅,您看看這個!
李緣抬眸,轉(zhuǎn)而挑了挑眉。
“余福田?怎么?人名是吧?你認識他?”
江婉沒隱瞞,將大姑姐正在火急火燎尋找“余福田”的前因后果說給他聽。
“師傅,你認得他不?”
李緣放下書,實話實說:“只聽說過,并沒見過。我一個在省城那邊的朋友倒是跟他走得蠻近的,回頭我?guī)湍銌枂。?br>“現(xiàn)在現(xiàn)在!”江婉催促他馬上打電話,“急!”
李緣也沒敢耽擱,轉(zhuǎn)身就照辦。
一會兒后,他捏著一張小紙片走回來。
“這是他閨女家的號碼。聽我那老朋友說,老余前些年被攆去住牛棚,遭了不少罪;貋砗笸饶_落下嚴重病根,走路不利索。老伴去世后,只剩他一個人住。女兒和女婿都要上班,顧不上他,只能接他過去同住!
江婉安靜聽完,捏著小紙片躊躇不已。
“……估摸請不動他老人家。”
李緣也有同感,低聲:“聽說他后來不愛理事,很低調(diào)。住到女兒那邊后,跟以前的老同事聯(lián)系也不多!
“還是問一問!苯癫辉杆佬模溃骸翱偟迷囈辉。家里好些協(xié)議都是跟他簽下的。他雖然退下來了,可他的地位和威信都明晃晃擺著。他能作證的話,說服力最強!”
李緣不好阻攔,溫聲:“不怕。如果他不肯,我再幫你找一兩個鎮(zhèn)得住場面的!
“謝謝師傅。”江婉答謝。
李緣想了想,道:“陸家人很聰明,懂得審時度勢。當年舍大取小,舍得將企業(yè)私轉(zhuǎn)公,才能保住一部分的資產(chǎn)。既然是祖上傳下來的,還是要努力守護住!
歷史已成為過去,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很難論出對錯來。
舊事不能用現(xiàn)在的法律去判定對錯。但陸家解放后舍大取小,又曾大力援助抗日戰(zhàn)爭,功過能算相抵。
眼下陸家人手頭上的協(xié)議都是解放后依法依據(jù)簽訂的,該爭取的仍得去爭取。
往事不能用今日的法律去判定,更何況朱貴才追究的是民國政府的“前朝舊事”!
江婉眸光微閃,問:“師傅,你認識我公公不?”
“陸見明?”李緣輕輕搖頭:“只聽過他的名字,可惜沒機會遇見。我十來歲的時候就去省城念書。族人和親人多數(shù)在那邊,我也將那兒當成我的家。后來輾轉(zhuǎn)各地,直到上了年紀才回來。曾聽老家這邊的人說他長得極俊朗,我一開始不以為然。子肖父,第一回看到子豪,我就不得不信了!哈哈!”
江婉跟著笑開了,知曉老人家不認識,便沒深究這個話題。
這時,吳青嵐怯生生來到門口,探出半邊身子。
“李爺爺,姐姐,熱水已經(jīng)燒好了。”
李緣眸光溫和:“好。那你先回去吧,小心看路!
吳青嵐乖巧答好,腳步飛開離去。
很快地,外門打開,又“咯吱”一聲關(guān)上了。
江婉見天色暗沉下來,也準備告辭回去。
“師傅,明天傍晚我再過來——”
“等等!崩罹壚∷,臉色有些沉,“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江婉問:“什么事?”
李緣蹙眉:“吳洋洋那邊……還是別讓她來打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