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也只能說:“先用膳吧。”
兩個人,桌上足有十二道菜,且道道眼熟,幾乎都是她平日的口味。
就在她想連喜好都被他摸得清清楚楚時,許晉宣又說:“讓你父親照你口味點(diǎn)的!
林鈺便“哦”一聲,默默夾了眼前的菜色。
席間照舊很靜,只偶爾有筷尖碰到碗沿的聲響。
林鈺沒一會兒便收住了動作。
因?yàn)樵S晉宣,他一口都沒吃,只是抱臂看著自己。
林鈺便覺得很不好受,擱下筷箸問:“你怎么不吃?”
許晉宣反而抱起手臂,下頜抬了抬,“舍得跟我說話了?”
味同嚼蠟,這頓飯簡直味同嚼蠟!
林鈺忽然便想,何必叫他對自己冷嘲熱諷,要嫁給他這件事反正板上釘釘,今日看不看他臉色都是一樣的。
她低下頭說:“我吃飽了!
許晉宣便仔細(xì)掃一眼她面前那盤菜,要不是她碗里有醬漬,說是剛端上來也能信。
“你究竟有什么不高興,說出來,何必這樣給我甩臉子!
林鈺差點(diǎn)便要反問,到底是誰給誰甩臉子。
袖擺都要絞爛了,低著頭不看人,才勉強(qiáng)靠著回憶尋回一些面對“許晉宣”的感覺。
她說:“你要娶我,為何不過問我的意思?”
無聲的對峙似有硝煙泛起,桌邊的小藍(lán)盤踞著身形往后退了退。
“這便是叫你不高興的事?”
“是!
“你不愿嫁我!
聽他親口把這話說出來,林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喉頭發(fā)緊,好不容易才說出:“……是!
許晉宣便不出聲了,偏薄的唇瓣抿到一起,自上而下睨來時,眼尾的小痣頗有惑人之色。
林鈺覺得他像蛇,此刻一動不動盯著自己,仿佛是攻擊前的觀望。
她忽然就好想逃,仿佛多待半刻,危險就要再添幾分。
直到他說:“就為這么點(diǎn)事!
林鈺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嫁娶這樣的人生大事,竟被他說得這般云淡風(fēng)輕。
可隨即許晉宣又說:“你不想就不想,我今日叫你出來,不就是要跟你商量。”
他說,商量。
商量的意思是,她可以拒絕。
“真的嗎?”
她的神情一瞬松懈,許晉宣盡收眼底,維系著平緩的嗓音道:“當(dāng)然。”
“林鈺,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
心機(jī)深沉,手段百出的人。
林鈺當(dāng)然不會說出口,只是覺得他看自己的眼光很不舒服,又微微側(cè)過臉。
“只是……”許晉宣也不等她答復(fù),又問,“你不肯答應(yīng),是心里有人了?”
他顧自猜測:“你那個不知廉恥的義兄,還是那個不會說話的恩人?”
林鈺腦門脹痛。
“都不是,”她立刻否認(rèn),“我就是……就是不喜歡被人推著走,也還不想離開家里!
許晉宣抵額盯了她許久,似在判斷她的話有幾分真。
林鈺承受著他的審視,后背一陣陣地發(fā)涼。
“婚事可以推,但有一個條件!
她立刻抬眼,“你說!
“往后見面,你要當(dāng)我是許晉宣,別再把今天的模樣擺出來!
他添了一句:“很難看!
若是從前,林鈺高低得嗆他兩句。
可今日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算好了,她不敢奢求更多,順從地點(diǎn)點(diǎn)頭。
“吃飯。”
再撫上碗筷,心境比剛進(jìn)門時要好上許多。
許晉宣也沒再盯著她看,這頓飯終于勉強(qiáng)能一起吃下去。
許晉宣看出她心緒不佳,今日也沒想久留她,撂下碗筷沒多久便送她下樓。
大堂內(nèi),官袍未褪的男子轉(zhuǎn)過身來,眼光仔細(xì)掃過林鈺,才轉(zhuǎn)到她身側(cè)男子身上。
自己一回府,瑤光院就有人來報,說林鈺出門了,和那位五殿下在一起。
林霽也是第一回見他,與沈漣同年,比自己要年輕。
只是這人實(shí)在不像他見過的天子,氣質(zhì)陰沉太過,輔之皇子的身份,叫人畏而難敬。
第一回打照面,林霽并不多言,官袍袖擺垂落,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你哥哥來接你了!
話是對林鈺說的,可他高高立在階梯上,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林霽看。
林鈺回頭看看他,并沒有接話。
堂下的林霽也不管他未叫免禮,顧自直起身對林鈺道:“走吧,回家!
林鈺真是頭一回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歸心似箭”。
想飛奔著下樓,又忌憚身后還有人。
她只能回頭輕聲對人講:“那我走了。”
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每次分別她都會說這句。
只是前幾回,后面還多跟一句,“我會再來找你的”。
在她漸漸離自己遠(yuǎn)去時,許晉宣出聲道:“等等!
林鈺便站定了,身形略顯僵硬。
邊上有個女使上前來,手中木盒打開。
許晉宣說:“你要的東西!
是一層褪下的蛇皮。
也是她當(dāng)初貿(mào)然登上云霧山,為鳴淵求的藥。
可惜鳴淵走了,這東西還能不能用上,已經(jīng)沒了定數(shù)。
林鈺接過來,還是說一聲:“多謝。”
她懷抱木盒繼續(xù)往外走,或許是知道許晉宣在看,她始終與林霽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直到登上馬車,帷裳放下來,四周封閉,她才終于松一口氣。
卻忽然腹中翻涌,她匆忙放下木盒,扶著車壁按住胸口。
“怎么了?”
林霽被她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靠得近些,一只手扶上她后背。
一邊為她順氣一邊問:“在里面吃了什么東西?”
林鈺卻搖頭。
她很確信,自己是太害怕了,害怕到直犯惡心。
“回去吧,我好想回家。”
胃里要好些,眼眶卻開始泛酸。
林霽察覺到她嗓音犯啞,落在她后背的手輕輕一攬,便將人帶進(jìn)懷里,這回毫不猶豫地緊緊圈住她。
“我會想辦法的,”他對人說,“阿鈺放心,哥哥來想辦法。”
沒人說話還好,他一哄,林鈺越想越委屈,干脆伏在他身前哭出聲來。
而他極富耐心,替她順氣,偶爾哄上幾句。
官服上繁復(fù)的刺繡扎人,但躲在他懷里很安心,林鈺哭了一路,馬車停在家門口時,她已然好上許多。
分出心力對人講:“他說,他可以不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