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diǎn)點(diǎn)頭不敢看人。
至于他的“喜歡”,林鈺選擇不再追問。
有些話,還是得留給他,以后親自來說。
“那我回去了。”
鳴淵始終低著頭,待她轉(zhuǎn)身才敢抬眼。
看著朱簾青黛接過她,一行人出了小院,再望不見一點(diǎn)蹤影,才抬手合上面前的支窗。
桌上燭臺尚未燃盡,他坐下來,失而復(fù)得的金鈴鐺躺在掌心。
卻有什么不對。
少年俯身湊近,果真看到編織的紅繩散出一個頭。
他試著修復(fù),可繩線細(xì)小,他的指尖又粗礪,非但沒能繞回去,反而幾次勾刺在皮膚上。
……
林鈺回到瑤光院,已到了往日該入睡的時辰。
朱簾青黛伺候她換上寢衣,又放下床頭羅帳,退出前熄了燭臺。
今夜無月,屋內(nèi)漆黑一片。
原先在外頭奔忙半日是很累了,可一想到明日的事,林鈺翻了個身,又毫無困意。
翻來覆去地想著,這次絕不會讓那樣簡單的計(jì)謀得逞。
第二日。
朦朦朧朧聽見朱簾的嗓音,又被一只陰涼的手探到額頭。
林鈺有氣無力地想著:還是病了。
沒病在大雨中,卻病在一個多思難眠的夜里。
半夢半醒間身上涼颼颼的,這會兒眼皮都睜不開,渾身都燙。
“盯緊前院,”她費(fèi)勁拉了朱簾的手,“若有什么……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一定要來告訴我!
“好好好,奴婢省得了。”
朱簾將那只小手放回薄被中,只當(dāng)她燒壞了在說胡話。
家里風(fēng)平浪靜,哪能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事?
林鈺這病發(fā)得急,依稀只記得羅綺羅大夫來看過一次診,丫鬟們換了幾次巾帕。
終于醒過神,外頭日薄西山,映透鏤花窗欞照了滿室。
她眉頭一跳,唯恐已經(jīng)錯過滴血認(rèn)親。
“朱簾……”
這會兒輪到青黛值守,她自門外接了一碗藥進(jìn)來。
“小姐醒得正好,快趁熱把藥喝了吧!
林鈺被扶著坐起身,堅(jiān)持開口:“前院……”
“今日家中沒什么大事,”青黛嘴快接過去,“夫人來瞧過一回,羅大夫說您憂思過度,這才忽然病的。姑娘近來愁什么呢?”
一勺黑漆漆的藥送到唇邊,苦味頓時鉆入鼻腔。
“小姐快喝,喝完了,咱們吃梁記的蜜桃煎,如何?”
青黛是最會哄自己的,林鈺苦著臉由她喂幾勺,還是不敢相信晚迎沒來。
明明,明明就是這一日。
“真的……沒來嗎?”
一碗藥見底,青黛取了蜜桃煎才說:“霽公子倒是來過!
又說:“也不算來過,他似是聽說小姐病了,在院外站了站;我問他要不要進(jìn)來,他便轉(zhuǎn)頭走了!
林鈺還有些昏沉,本想說“不用管她”,卻后知后覺,又想到了什么。
那個人來的那天,林霽嘴一張就給人取了個名字,更是連半分驚訝都不見。
他會不會,早就知道那個人的存在?
剛要說話,一塊果脯就送入口中。
“唔……”
“小姐慢點(diǎn)吃,可別噎著了。晚膳想吃什么?羅大夫說您得吃點(diǎn)兒清淡好克化的……”
林鈺含著蜜桃煎,口中苦澀逐漸散去。
只暗嘆青黛的性子還是急了些,這么多年過去,真是沒從朱簾那里學(xué)到半分。
好不容易咽下去,說:“你往棲鶴堂去一趟,跟林霽說,我想見他。”
青黛嘴快來一句:“姑娘先前還不想見他來著……”
“叫你去!”
“我這就去!”
小丫鬟一溜煙跑了。
那藥喝得身上發(fā)汗,林鈺一躺回去,只覺身上黏膩得很。
沒多久朱簾又推開門,許是聽她醒了,抱著一盆花進(jìn)來。
“鳴淵聽說小姐病了本想來看看,可小姐未梳妝,我就沒準(zhǔn)。后來他就送了這個過來!
林鈺打起精神,發(fā)覺是一盆碎葉冬青,應(yīng)當(dāng)是原先自己養(yǎng)在花房里的。
枝條被修剪得婀娜舒展,底下虬結(jié)的根系剛提出一點(diǎn)點(diǎn),墨綠枝葉間細(xì)碎白花星星點(diǎn)點(diǎn)。
如同六月見雪,是而也稱六月雪。
細(xì)白如花卉的指尖撫過葉片,林鈺感慨:“我那花房,多虧他替我撐著了!
朱簾也道:“我瞧著,他是挺能干的!
林鈺便一揮手,“就擺我書案上吧,等底下根系提上來一些再澆水!
朱簾應(yīng)聲去做了。
約莫過了一刻,青黛小心翼翼回來。
“霽公子說,他今日在府衙事務(wù)繁忙,現(xiàn)下不愿走動了!
什么不愿走動,分明是避而不見。
昨日還上趕著多管閑事,今日自己想見他,他反而找借口。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現(xiàn)下怎么辦,直接去尋他嗎?
那他一定會擺出從前那副死相,對自己愛搭不理。
權(quán)衡之后,林鈺還是決定不要打草驚蛇,更不想自討沒趣,硬是把滿腹疑慮壓下。
當(dāng)日夜里睡出一身汗,大清早沐浴換上清爽的衣衫,病況倒是好多了,心里的疑云卻久久不散。
派朱簾去打探父親的動向,她說人早就出門了。
“姑娘是在愁什么,這般悶悶不樂的?”青黛替她搖扇,也將她的異常盡收眼底。
不待人回答又開始胡亂猜測:“莫不是那日沒去成李家的相看宴,如今想來又后悔了?”
“姑娘莫愁,是咱們的旁人搶不走,旁人的咱們也不要……”
林鈺支著腦袋,正是愁自己的會被旁人搶走。
可眼前這境況不能為旁人道,她一顆心似十五個吊桶扔井里,又似被架在鐵鍋上文火蒸著,是一刻也不得安穩(wěn)。
而每當(dāng)這種時候,她就會想起鳴淵。
朱簾自外頭進(jìn)來,對她說:“現(xiàn)下日頭蒙進(jìn)去了,不算太熱,姑娘要不去水亭上彈琴吧。”
阮氏花了極大心力培養(yǎng)女兒,琴棋書畫中,又尤為重視琴。
林鈺的及笄禮,賀禮便是一把云杉木制的七弦琴,聽說那木頭是重金求來的,又請了皇都來的巧匠雕下如意紋,很是精巧絕倫。
“姑娘的手傷了,能彈琴嗎?”青黛又關(guān)切。
林鈺抬手一看,那點(diǎn)麻繩割出的小傷,早就不知不覺好了。
“去把鳴淵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