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齊叔說一聲:“往后聽小姐的!
林鈺這才把人帶走了。
小啞巴沐完浴換上干凈衣裳,那張面孔竟生得英挺俊美,低頭局促時眼睫不安眨動,平白惹人憐愛。
滿意之余,又難免想起他渾身血洞,卻還要緊緊將自己護住。
其實那個時候,他就算不沖上來……
“別說,收拾收拾還挺像樣的!”
青黛出聲,驟然打斷她的傷感。
朱簾又上前替人打理衣褶,年輕的男人似乎很不適應(yīng),悄悄退了半步。
直到林鈺說:“你過來坐吧。”
她接到人第一件事,便是請了個大夫過來。
羅大夫單名一個綺字,是名女醫(yī)。林家女眷有什么頭痛腦熱都是她來看,這回雖是給小啞巴看嗓子,林鈺還是請了熟人來。
小啞巴也很聽話,讓抬頭就抬頭,讓張嘴就張嘴。
望聞問切一套都走完,羅綺卻眉頭緊鎖。
“先施針試試!
林鈺坐在人身側(cè),見他神色痛苦,好幾次張了唇,卻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疼嗎?”
問他,他又搖頭。
林鈺桌下的手探過去,試探著覆上他略顯粗糙的手掌。
自己生病難受的時候,娘親也會這樣握著自己的手,只是他的手太大,林鈺更像是把自己的手送進他掌心。
可僅僅觸了一瞬,小啞巴閃避得慌亂,連帶羅綺施針的手都抖一抖。
好在她并未察覺異樣,只將銀針從人手臂取出。
拭著汗道:“方才幾個穴位都不管用,姑娘怕是要尋位蠱醫(yī)來看看!
“那是什么?”林鈺暫時放下方才的插曲,只連忙追問。
“煉蠱是門秘術(shù),傳聞蠱醫(yī)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從前蠱醫(yī)還挺盛行的!
“那我該去何處請蠱醫(yī)?”
羅綺卻又搖頭,“十幾年前,京都出了蠱毒殘害皇嗣的慘案,那之后煉蠱被禁,蠱醫(yī)也不出來拋頭露面了!
“不過據(jù)我所知,如今的蠱醫(yī)大多寄蠱于蛇,姑娘可以往蛇多的地方找!
……蛇?
陰森森冷冰冰的東西,光想想便不寒而栗。
“我也是在一本醫(yī)書上瞧見過,有一種蠱蛇俗稱‘開口蛇’,能治些喉舌康健的啞癥。姑娘可有筆墨,我為你畫下來!
半個時辰后。
林鈺對著那“畫像”發(fā)愁,蛇身金燦燦的,又生得奇形怪狀,頭小尾巴寬,背上長的那一條赤色軟肉不知是什么。
好在羅大夫說了,不用生吞,只要它褪下的蛇皮入藥就行。
余光內(nèi)晃過一張年輕俊美的男人臉,她沒叫人起身,小啞巴就一直乖乖坐在自己身側(cè)。
“你放心,我一定會找來開口蛇,讓你重新開口說話的。”
方才問診她聽見了,小啞巴是五歲才啞的,那之前已經(jīng)學(xué)會說話。
男人聽見這句卻沒有欣喜,手臂抬起來比劃了一通。
林鈺抿抿唇,“我看不懂!
他只能靠打手語交流,久而久之身邊人也看會幾句,可林鈺此前同他毫無交集,自然一竅不通。
好在紙筆還留在桌上,他又伸手指了指。
“你會寫字?”
小啞巴點點頭。
他不僅會寫,而且還寫得挺端正。
[看不好,也沒事]
林鈺立刻搖頭:“不行,我一定要治好你!
有些過分堅定了。
羊毫筆被少年攥在指骨間,因為常年在外院做事,關(guān)節(jié)處要粗一些,不那么漂亮,卻足夠有力。
還不等他問出為什么,林鈺又說:“我給你重新起個名吧,原先那個,不太適合你!
他的手腕復(fù)又抬起,紙上浮現(xiàn)[大力]兩個字。
“對,就是這個,我不喜歡。”
他點點頭,落筆寫下一個字。
[淵]
林鈺問:“這是你爹娘起的名嗎?”
小啞巴又點頭。
林鈺二話不說,從他手中接過筆桿。
柔軟的指腹不經(jīng)意滑過手背,分明不是故意的,卻撩得皮肉酥麻一片,叫他后知后覺紅了耳根。
飄忽的眼光再落定,“淵”字前面,多了一個格外秀氣的“鳴”字。
鳴淵。
“小時候,我娘給我講過《史記》里的故事,說有的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希望你也能一鳴驚人!
“我平日就喚你阿淵,好嗎?”
少年在她清麗眉目間窺見期待,很是認(rèn)真地點下腦袋。
隨即見她坐正身子,問:“所以阿淵,你記得那些事嗎?”
記得我們,曾經(jīng)死在一起。
她緊盯對面人的眼睛,想從中尋到一些與自己心照不宣的感應(yīng)。
可最終,卻只有越來越濃的不知所措。
林鈺就知道了,他不記得。更不知道自己在問什么。
所以在如今的他眼里,自己只是林家的大小姐,過去十年與他毫無交集。
對他好也挺莫名其妙的。
“沒事,我有點累了,胡言亂語呢!
她故作輕松,鳴淵匆忙提筆寫下:你在失望。
失望當(dāng)然是有的,如果有個人洞悉一切,能與自己并肩作戰(zhàn)當(dāng)然最好。
可不記得也沒關(guān)系,至少,他是可以信任的。
林鈺寬慰地沖他笑笑,到柜子里尋出了一個有些年頭的妝奩。
里頭都是她小時候戴過的首飾,她挑出一條紅繩,又從步搖上拆下一個鈴鐺,穿過紅繩,制成一條簡單的手串。
又把紅繩綁到他手腕上,說:“在你的嗓子治好之前,就讓我的鈴鐺替你開口吧!
女兒家的東西很秀氣,綁到鳴淵身上,卻也不顯突兀。
甚至很溫馨。
蜜色的手腕一晃,鈴鐺內(nèi)的銅珠就碰出一陣脆響,在屋室內(nèi)蔓開。
林鈺沖他笑,鳴淵也學(xué)著她的模樣,揚了揚唇角。
眼看就到午膳的時辰,今日林氏夫婦也出門應(yīng)酬去了。
林鈺想著,林霽應(yīng)當(dāng)獨身去了李家的消夏宴,那家中便只剩自己一人。
“把膳食傳過來,我要在屋里吃!
于是膳廳里,林霽又白等了一刻鐘。
林鈺不肯去赴宴,他自己對那種相看的場合不感興趣,出了她的瑤光院便回屋了。
此刻他并不確定,林鈺是不是在同自己置氣,才不肯同桌吃飯。
“小姐今日挺高興的呀,”直到齊叔告訴他,“方才還收了一個家丁到院里!
……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