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郁尚驚呼，急忙上前查看，薩斡爾一怔之下緊隨其后。
卻見寧嵩艱難地稍稍偏過頭，眼睛望著木門的方向，口中荷荷有聲。
“老爺，你想說什么？”
薩斡爾又驚又喜，湊過去想要聽仔細些，門外呼嘯的風聲中卻忽然傳來隱約的馬蹄聲。
郁尚臉色一變，正要有所動作，卻被薩斡爾按住了手。
薩斡爾道：“山鬼在外邊，若是外人他早已出手了�！�
“你是說……”郁尚也反應(yīng)了過來。
薩斡爾點點頭，重新看向?qū)庒�，還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馬蹄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門外。
寧嵩的反應(yīng)也越來越明顯，死死盯著那扇木門，渾濁的眼中竟閃起了希冀的光來。
嘎吱！
木門被人推開，一襲明黃色出現(xiàn)在門口。
郁尚和薩斡爾臉色同時一變，因為來人竟是林止陌。
在這樣的山野林間，又逢新年伊始，身為大武皇帝的他居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參見陛下！”
兩人急忙跪倒行禮。
林止陌目光落在寧嵩臉上，并沒有看兩人一眼，只是抬手擺了擺。
郁尚張口欲言，卻被薩斡爾悄悄拉了一下，只得閉上嘴悻悻地跟著退了出去，并順手關(guān)上了門。
破舊的木門重新閉上，重新隔絕了門外的風聲。
屋內(nèi)恢復(fù)成了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林止陌就站在那里，與寧嵩對視著。
寧嵩的目光從林止陌出現(xiàn)時有瞬間的錯愕，接著是期盼地看向門外，等到門被關(guān)上時又隨之一黯。
他嘴唇翕動，像是在努力要說些什么，最終卻依舊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
林止陌輕呵了一聲，望著寧嵩道：“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所以你最終又爭到了什么呢？”
寧嵩的嘴角扯了扯，既像是苦笑，又像是嘲諷。
雖然這個問題在當年他起事兵敗逃出大武時就曾想過，可事到如今還是不免暗自唏噓。
曾經(jīng)被他強勢壓制并全然不被他看得起的廢物皇帝，如今竟然帶著大武重新步入輝煌，已然到了能左右天下諸國的強大地步。
而自己這個曾經(jīng)的江西神童，后來的第一權(quán)臣，又得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呢？
林止陌背著手，環(huán)顧一圈屋內(nèi)的景象，這破敗凄涼的環(huán)境讓他都有點不忍心繼續(xù)嘲諷了。
“答應(yīng)你的事，朕自會做到，你心中的掛念，朕也會替你好生看護著，至于以前的事……”
他重新將目光落回寧嵩臉上，緩緩說著，說到這里頓了頓，“便到此為止，算是了結(jié)了。”
寧嵩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激動，嘴角抽動，屋內(nèi)昏暗的燭光映照得他那張原本枯瘦蠟黃的臉愈發(fā)顯得詭異起來。
林止陌嘖的一聲，語氣中帶著意興闌珊道：“本還想好好與閣老敘個舊，罷了。”
說罷他拂袖轉(zhuǎn)身，重新拉開門走了出去，只是卻沒將門關(guān)上。
呼嘯的寒風夾雜著雪花涌入屋內(nèi)，卷得桌上的蠟燭一陣搖晃，眼看就要熄滅。
然而門口卻又出現(xiàn)了一道風華絕代的身影，臉頰上掛著兩行淚痕，懷中還抱著個粉雕玉琢般的女童。
寧嵩原本黯然的臉色瞬間僵住，怔怔看著門口，接著就見那道身影猛地沖了進來，在床邊撲的跪倒在地。
“父親！”
一聲凄婉悲愴的呼聲響起，帶著無盡的思念。
寧嵩只覺腦子里轟的一聲，像是有什么炸開了，他只覺得心中一瞬間被什么東西填滿了，酸酸的，卻又是無比的溫暖。
此刻他渾身的血液都在重新沸騰了起來，一股莫名的力量自胸中涌出，流入四肢百骸。
這是他的女兒，當初他斷然舍棄送入宮中成為皇后，后來又變成太后的女兒，寧黛兮。
“黛……兒！”
嘶啞難聽的聲音響起，很微弱，卻已是他體內(nèi)最后的力量了。
寧黛兮的哭聲戛然而止，猛地抬頭看向?qū)庒�，她在門外就已經(jīng)知道了父親已經(jīng)無法再開口，可是現(xiàn)在居然重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慌亂的重新站起身來，撲到床邊，卻見寧嵩的目光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看著自己懷中的女兒。
“��！”
雖然早就有了準備，可是當真正面對時，寧黛兮還是尷尬了一下，只是她依然強撐笑顏，說道，“父親，這是我的女兒，你的外孫女如蔻，也是……陛下的皇長女�！�
寧嵩渾濁的老眼中頓時綻放出耀眼的光彩，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開心。
寧黛兮將女兒往前湊了湊，讓寧嵩能看得清楚些，口中說道：“蔻兒，叫人�！�
姬如蔻小臉有些緊張，可還是乖巧地喚了一聲：“外祖父�！�
這一道奶聲奶氣的呼喚在寧嵩聽來簡直如聞天籟，一種來自血脈的感動涌入心中，他的臉上露出一抹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慈祥笑容。
“蔻兒……乖�！�
依舊是含糊不清的回應(yīng)，卻飽含著清晰的愉悅。
此時的他忘掉了所有，什么皇圖霸業(yè)，什么權(quán)傾朝野，他只知道女兒好端端的還在，并且有了個全天下最可愛的外孫女。
寧嵩將一切都丟到了九霄云外，就這么和姬如蔻對望著，怎么看都覺得舒心，嘴角都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而姬如蔻也好奇地瞪大眼睛，看著這個第一次見到的“外祖父”。
寧黛兮悄悄觀察著寧嵩的狀態(tài)，見他臉上神采在明顯恢復(fù)好轉(zhuǎn)，咬了咬牙道：“父親，還有件事。”
寧嵩依依不舍的將目光從小如蔻臉上移開，重新轉(zhuǎn)回來。
寧黛兮卻沒再看他，而是看向門外，喚道：“進來吧�！�
進來？誰進來？
寧嵩心中疑惑了一下，跟著看去，然后下一刻，他的雙眼再次瞪大。
一道被他在無數(shù)個夜里后悔懷思的身影從門外闖了進來，比之剛才寧黛兮的腳步還要急促慌亂，砰的一聲結(jié)結(jié)實實跪倒在床邊。
咚咚咚！
連續(xù)三個響頭磕下，那人再抬頭時已是眼淚鼻涕混雜成一團。
“父親！孩兒回來了！”
寧嵩渾身一震，如遭雷擊，滿臉不敢置信地再次含糊開口：“白……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