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之中,隱在暗處的韃靼士兵看得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之前的好些年里韃靼已經(jīng)避世太久,一直居住在白山腳下,距離大武十分遙遠,就連大武皇帝姬景文的名字都只是少數(shù)人知道,更不用說馮王姬景俢了。
而至于姬景俢率他那五千飛騎沿大武邊關獵殺胡人的壯舉,他們更是聞所未聞。
于是當他們今天第一次見到這支神威凜凜的隊伍時都被驚到了,尤其是那位馮王殿下。
胡人和韃靼人都好戰(zhàn),他們的親王甚至是王子都喜歡率軍出征,可是大武在他們的印象里是絕不可能有這種事的。
所謂王爺應該是錦衣玉食歌舞升平,在封地之中享樂的,可是這位馮王殿下,身上帶著霸氣,眼中藏著殺氣,過來之后也只是開門見山說了一句話。
“胡人攜勢偷襲,你們擋不住,都藏好了!
韃靼雖然現(xiàn)在敗落,可也曾是草原霸主,聽到這話當然不樂意。
可是現(xiàn)在,當他們眼睜睜看著這位馮王千歲親自帶兵沖殺出去,所過之處無人可擋,他麾下那五千騎兵也是勇猛得難以想象。
就……很尷尬。
韃靼人很多都悄悄互望一眼,好像確實比不過。
風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猛烈了起來,雪花被風卷著劈面吹來,臉皮上都被砸得隱隱生疼。
可是姬景俢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感覺更興奮了起來。
他已經(jīng)快要憋瘋了,如果再不給他機會大開殺戒的話。
曾經(jīng)皇兄親口答應他的,會讓他率軍入草原,讓他殺個痛快,姬景俢也從那一天開始終日盼望著。
為了這句應允,姬景俢已經(jīng)等了很久,每天只能帶著他的飛騎在關外游弋,可是胡人卻自己爆發(fā)了內(nèi)亂,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敢來犯邊了。
他和他的五千飛騎變得每天無所事事,直到現(xiàn)在。
他不喜歡皇宮,甚至是很討厭。
小時候見到父皇癡迷修道,連著害死好幾位皇妃,太監(jiān)宮女也都一個個只知道拉幫結派阿諛奉承,皇宮不是皇宮,只是一個可怕的吃人牢籠。
再長大些后,他又看到朝堂之中百官蠅營狗茍,偌大個天下被治理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姬景俢就決定遠離京城,哪怕身處邊關陷阱沖陣殺敵,他也不想留下來與他們同流合污。
幸運的是,他的決定是正確的,看看其他幾位皇弟,老五老七被放逐已經(jīng)算好的了,其他幾個有些心思的都死了。
更幸運的是皇兄是個好皇帝,不管將來會不會對他下手,但至少現(xiàn)在愿意讓他帶兵殺敵,那就已經(jīng)夠了。
前來偷襲的胡人著實不少,姬景俢看不到太遠的地方,只知道隨便沖到哪里都是敵人。
可是這樣更好,不用他去找了。
飛騎不像神機營那樣渾身配備各種武器,他們只用刀,但卻是和神機營一樣的快刀,那是用龜茲國的精鋼所打造的,胡人將領身上的鐵甲都經(jīng)不住一刀,更不用說尋常士兵的皮甲。
于是姬景俢揮刀沖殺,五千飛騎拱衛(wèi)在兩翼,所向披靡。
韃靼軍營的東西兩側外圍也各有一支隊伍悄悄掩殺而來,正面的沖突聲他們都聽到了,廝殺得很激烈,聲勢很大,但同時也讓他們心安了些。
只是他們卻沒想到,當他們即將偷襲成功沖入連營之時,眼前卻忽然也沖出了一支伏兵,不是韃靼人,都是高鼻深目的羅剎人。
廝殺再次開始,羅剎人以有心算不備,殺了胡人一個措手不及。
就算胡人信心滿滿士氣充足,甚至人數(shù)還遠高于對方,可架不住這些羅剎人的兇猛,另外,他們的武器都是大武制造。
三十余里外的某片山坳中,藏著一座院落,院子里只有一間石屋,看起來有些破敗寒酸,可卻是韃靼金帳所在。
那位新上任的小可汗格日勒圖乖巧地坐在一旁,只是眼中有藏不住的擔心害怕。
他雖然只有七歲,可是已經(jīng)懂事了,他聽到相父和幾位族長說了,胡人會來偷襲他們,現(xiàn)在天色已經(jīng)黑了,前邊應該打起來了吧?
胡人會不會沖破他們的防守找到這里?如果找到了他要怎么辦?會死吧?
格日勒圖越想越害怕,身體都在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忽然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前方戰(zhàn)事不是你該擔心的,慌什么?”
格日勒圖一驚,抬頭看去,只見桌邊端坐的相父寧嵩正看著手中的一本書,頭都沒抬一下,可那句話分明就是他說的。
不該擔心嗎?可是胡人不是還有十幾萬人嗎?我們應該抵擋不住吧?
他小小年紀就很懂得審時度勢,知道自己雖然號稱可汗,卻只是個傀儡,只要自己乖乖聽話,就能好端端活下去,不像自己那個蠢貨哥哥圖巖。
可正是因為懂事,自己才會害怕啊。
格日勒圖癟著嘴,小臉繃得緊緊的,想哭又不敢哭。
寧嵩的手想要翻頁,卻忽然停住,將書放下,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小可汗急忙起身跟了過去。
石屋的門打開,風雪頓時灌了進來,寧嵩的身子似乎有些衰弱,竟被吹得略微踉蹌了一下,還好及時扶住了門框。
格日勒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這么大的風雪為什么還要開門,卻不敢開口問,只是小心地站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他。
寧嵩走到門外,站在大雪中,感受著這種極致的寒冷,思緒卻飄向了遠方。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那么大的野心,或許到得現(xiàn)在也還是安心在內(nèi)閣做他的首輔,京城的冬天沒有這般冷,沒有這么大的風雪,即便是寒夜他也有炭爐暖衾享受著。
可是一步錯步步錯,終究是來不及回頭了。
念頭才起他就忽的醒轉。
真是老了,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后悔了,怎么還會在想。
可能是最近這些日子,頭又開始疼了,并且疼得越來越頻繁了?
旁邊不遠處傳來聲響,他側頭看去,自己那個老馬夫正在修整馬廄,風雪驟起,不抓緊修繕的話那垮了半邊的馬廄支撐不住。
寧嵩苦笑,連自己的馬都要遭這般的罪,但好在都快要過去了,一切都要過去了。
就在這時,院子外忽然響起守衛(wèi)的喝聲:“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