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押力城的上空又突如其來的下起了雪,寒風裹挾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下,城中各處建筑的頂上很快鋪上了一層淺淺的白。
咔咔咔……
王庭西南角,金衛(wèi)司大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著越來越近,兩道人影出現(xiàn)在門外。
崔陽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羊皮裘,推開院門,側(cè)身相讓:“太子妃,請!
在他身后是一個明媚艷麗的女子,身上裹著一條厚厚的緞面披風,領(lǐng)口處是一整條白狐皮毛,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愈發(fā)雍容華貴。
大月氏儺咄王朝,太子哲赫的太子妃,也是曾經(jīng)臥薪嘗膽潛伏在良貞公主身邊為婢的明蘭。
如今的明蘭再不是曾經(jīng)那個柔和怯懦的婢女,而是搖身一變,奴性盡消,舉手投足間儼然已經(jīng)有了未來國母的絕世氣度。
她客氣頷首,踏進院中,側(cè)頭看向崔陽。
“太子妃隨我來!贝揸柕_口,帶著明蘭往后院而去。
他生性桀驁孤僻,最看不上的就是明蘭這種仰仗男人上位還自以為很厲害的女人,在他看來明蘭曾經(jīng)忍辱負重在良貞公主身邊藏了那么久,若真的有本事,憑借那樣優(yōu)越的身份,早就可以幫著儺咄誅殺甸亞改朝換代了,何至于等到現(xiàn)在?
甚至就連太子哲赫他也沒放在眼里,一個仰仗父輩余蔭狐假虎威的廢物罷了,有儺咄這樣的爹,還有螣勒那樣的假爹,都沒能學到多少本事,到現(xiàn)在連統(tǒng)御三軍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在王庭中作威作福,毛用沒有。
儺咄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貨色,空有虛名,外人只知兇神之名,可他卻知道儺咄雖然做事陰損,但翻來覆去就那點手段,也是個沒什么大才的。
說起來,崔陽竟然覺得如今大武的弘化帝姬景文不錯,有膽識有手段,將韃靼和大月氏都玩弄在鼓掌之中,連儺咄都對他無可奈何。
如果不是當年自己在大武犯下的錯太大,已經(jīng)沒了回頭路,崔陽其實很希望能在這樣的主子手下做事,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事事掣肘,步履維艱。
最近金衛(wèi)的各種任務(wù)接連失手,儺咄也只能在王庭中無能狂怒,將火氣發(fā)泄到旁人頭上,前方韃靼大軍來勢洶洶,且看起來不顧一切搏命的架勢,后方又有大武坐山觀虎斗,并且暗中將天機營紅粉布置得到處都是。
如此情況下,大月氏恐怕也早晚都得完蛋。
崔陽表情不顯,實則早在心中做好了準備,一旦發(fā)現(xiàn)形勢不佳,他就立即遁走,再找個靠譜的地方去過活,反正以他的本事,到哪都是被人拉攏的對象。
就比如今天,這個女人之所以跟他回金衛(wèi)司,是因為她想要自己家傳的刀譜,并許諾以三百兩黃金交換。
崔陽不在乎明蘭的身份,但是對于錢財他卻是來者不拒,何況刀譜是他自己謄寫的,具體什么地方稍有些錯漏也是正常。
他回到后院自己的居所,推門而入,明蘭很自覺的站在門外等候。
房間內(nèi)并不算多寬敞,陳設(shè)也很簡單,只是崔陽從不在意這些,他本來就只是打算在儺咄這里多賺些錢,然后遠走高飛找個好地方隱居的。
他走進屋里,準備現(xiàn)寫一份刀譜,然而來到堆得亂七八糟的桌前時忽然動作一頓,目光冷冷的看向桌面。
凌亂的桌上赫然擺放著一把木劍和一面銅鏡,崔陽一眼就認了出來,木劍是他買給兒子的,那面鏡子則是他妻子之物。
崔陽直直的看著木劍,伸出手去,卻并不是要去拿,而是撥開木劍,拿起下方壓著的一封信。
打開信封,信紙上赫然寫著一句話:今夜子時,城南外,牛欄糧倉。
信末沒有署名,只有一抹用鮮紅的胭脂。
“紅粉……”
崔陽低語一聲,臉上神情變得很是難看。
看樣子,他的妻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落入了大武官府手中,都不用想他就知道,紅粉是想要以此來要挾他。
是要他里應(yīng)外合給紅粉提供儺咄的情報,還是干脆要他去刺殺儺咄?
崔陽咬牙,一掌拍下,那張桌子頓時垮塌,東西零零碎碎的灑落了一地。
門口人影一閃,原本在門外等候的明蘭沖了進來,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一愣。
“崔大人,你怎么了?”
崔陽回頭看向她,木然說道:“紅粉以我妻兒來逼我相見!
明蘭一驚:“你……”
只這一句話,她就已經(jīng)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可是這種事太敏感,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說。
若不去,他的妻兒在紅粉手上,若去,那是背叛大汗,明蘭作為太子妃,左右都尷尬。
崔陽閉了閉眼,似是在做什么決定,很快又睜開眼來,露出一抹陰冷的笑容,緩緩道:“金衛(wèi)本就遍尋紅粉而不可得,既然他們主動相邀,我自然是要去的。”
明蘭將這抹冷笑收入眼中,頓時像是領(lǐng)會到了什么,失聲道:“你莫不是打算將計就計?”
崔陽笑而不語,顯然是默認了。
明蘭還是問道:“那尊夫人和令郎怎么辦?”
崔陽重新恢復了面無表情,淡淡說道:“死他們兩個,和死我一家,我還是能分得清的,他們既然沒能將自己藏好,只能各安天命了!
他從來都是個自私的人,當初在河灘上面對墨離的圍殺,他都能毫無顧忌的丟下同伴獨自逃命,就是因為他只將自己的性命視為最重要,其他的都與他無關(guān)。
老婆孩子?沒了就沒了,他在儺咄手下攢了不少財產(chǎn),日后還怕娶不到新婦?
本來他就是因為嫌累贅才沒將他們一起帶出來的,死了就死了。
明蘭:“……崔大人打算怎么做?”
“既是約見于我,紅粉來人必然也是有些身份來頭的,正好……”
崔陽對明蘭道,“太子妃先請回吧,我需準備一番,晚上帶幾個兄弟與紅粉一會!
“幾人怕是不夠!泵魈m沒有立即離開,沉吟片刻后意味深長道,“我去問大汗討個手令,索性調(diào)集王城中所有金衛(wèi)與你同去!
崔陽深深看了她一眼,頷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