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捏緊小水壺,溫柔中帶著些許無奈不甘,將其再次小心翼翼的藏進(jìn)懷里。
他像是在這個設(shè)計精巧的小東西中找到了弟弟的影子,格外珍視,在生命垂危之際,也不忘記將它拿出來看一看,給自己默默打氣。
多虧白鶴吸引了暗黑魔淵的注意力,黎漾那里才有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她在花柔劍上再次破境,已經(jīng)到了化神后期。
修為上漲的速度變慢,但仍未停頓。
強迫自己連續(xù)破境的原因,黎漾沒辦法開口說話,她將想問的通過腦海中的主仆契約傳遞給球球。
球球歪了歪頭,抬起小肉手去扯動白玉的手指:“姐姐問你,你為什么那么恨白鶴鴨?”
恨?
白玉茫然。
他目光始終貼在少年身上,沒辦法在此刻進(jìn)行一點視線的轉(zhuǎn)移。
白玉輕聲道:“你們誤會了,我不恨他!
對白玉來說,那日午后的陽光,哥哥那雙略帶薄繭卻又很溫柔的手掌,輕柔幫他擦去淚水,安撫時的笑臉,是他對那個家最后一絲溫情的回憶。
他和白鶴的父親是一個十分要強的男人,要強的表現(xiàn)是他自己可以不強,但他的兒子一定要強上加強,強到爆炸。
那日白鶴離開之后,小白玉只能自己一個人去接受父親高強度無人性的訓(xùn)練,他獨自委屈一個人躲在角落里舔舐傷口并且承擔(dān)父親瞧不起的白眼時,總會去想,白鶴到底會帶些什么禮物回來。
對白鶴的期待截止到那之后的十天后,月影宗傳來了白鶴戰(zhàn)死的消息。
少年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在一個不知名的秘境,連尸骨都沒有,之所以知道他死了,還是多虧了月影宗的白鶴的魂燈。
燈滅了。
那之后,白玉就一直沒有見過白鶴。
恨他嗎?恨他食言,恨他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那個恐怖的家里?
白玉想,一點也不恨,尤其是白鶴死之后,他更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
當(dāng)父親被迫將全部希望轉(zhuǎn)移在他身上,給予他更高強度的訓(xùn)練時,白玉才知道,曾經(jīng)的白鶴其實為他擋住了很多東西。
他曾經(jīng)因為受不住訓(xùn)練委屈找哥哥哭唧唧時,其實早在那個時候,白鶴就一言不發(fā)的接受了父親強度更大的修煉。
白玉甚至?xí)耄Q會不會也承受不住,可他承受不住的時候,會找誰去哭呢?
兩人過去的回憶其實很簡單的,就是一個過分望子成龍過分到心里變態(tài)的父親,強迫家里孩子不斷修煉不許去做與修煉無關(guān)的事情的單調(diào)過去。
黎漾的問題再次傳遞到球球那里。
她仰著小臉乖乖重復(fù):“那你再見到他為什么不開心?”
白玉第一眼重逢白鶴的時候,黎漾真的以為這兩兄弟之間有什么殺父之仇,他才會對他如此的陌生。
一個很想去依賴的哥哥,去世已久的哥哥,再次見面的時候,黎漾還是覺得白玉的反應(yīng)不正常。
白玉也能理解她的疑惑,稍稍挑眉,毫不掩飾的直白回答:“因為天才的替代品,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白鶴死后,父親將更高強度的訓(xùn)練施加給他的時候,得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結(jié)果。
白玉也算天才,可終究沒有入那個人的眼。
有了白鶴這么高的起點,他在那個家更加如履薄冰,仿佛做什么都是錯的,每每努力訓(xùn)練期待得到一句夸獎時,得到的最多的都是:“白鶴比這個孩子強太多了。”
“可惜了白鶴啊……”
“還是白鶴更加厲害一些!
年紀(jì)尚小還是個寶寶的白玉一直不理解,為什么無論他多么努力,父親看他的目光都會越來越失望。
好像他越努力,父親就會越想念白鶴。
一次酒醉,父親掐著他的脖子,眼眶紅了像極了猙獰的惡魔,嘴里不斷說著那樣幾句話。
“為什么你不是白鶴……”
“為什么你這么笨……”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
“……”
為什么,白玉也想知道為什么。
他那時年紀(jì)小,無法理解父親“望子成龍”的心,可能現(xiàn)在也不理解。
但也正是因為父親日漸失望的目光,給了白玉一種錯覺。
他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比不上白鶴的錯覺。
也正是因為這種錯覺,再見到白鶴的時候,白玉就想起了被逼迫的曾經(jīng)。
他不是接受不了白鶴,而是接受不了那個一直被人說是不如他的自己。
……
過去的故事好像就是這樣很不堪……
“轟隆”一聲。
花柔劍上的黎漾倒像是聽見什么很讓人生氣的事情,跟著感同身受,氣鼓鼓的破境,終于睜開眼睛。
化神巔峰。
黎漾脫口成臟:“三師兄你就這么被欺負(fù)了?這樣的爹慣著他干什么,我**他個**,老逼登一個,要是我在場我打的他生活不能自理,媽個雞……”
白玉:“……”
第一次聽見黎漾這么罵人,他瞳孔放大,竟意外的跟著放松下來,輕笑:“我也沒有慣著他啊~”
黎漾嘴里的臟話還沒想斷開,他溫柔的聲音偏偏打斷了少女的思路。
“嗯?”
白玉干脆坐了下來,聲音比剛才輕快一點:“那天之后,我就離家出走了。”
別的小孩離家出走,走幾天就回來了。
他不一樣,他就厲害了。
白玉記得他無助的哭到第二天,清風(fēng)劍找到了他。
這把劍在白鶴去世之后便很有靈性的自己回來了,這是本應(yīng)該歸還月影宗的劍,那個時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出于對小孩的同情,倒是開始帶著白玉離家出走。
一人一劍直接從月影宗逃出去與清風(fēng)劍一同飛了千里,也不知道怎么堅持下去的,最后到了御風(fēng)宗。
那時父親氣壞了,帶著人就上了御風(fēng)宗,想要把不成器的兒子和劍一起抓回來。
于是,當(dāng)著父親的面,白玉將為數(shù)不多的靈力注入御風(fēng)宗的令牌里,成為了御風(fēng)宗第三名親傳。
當(dāng)著父親的面,清風(fēng)劍也堂而皇之的貼在白玉身上,主動契約,把自己作為白玉的嫁妝,跟著嫁進(jìn)了御風(fēng)宗。
當(dāng)時剛好是御風(fēng)宗招生結(jié)束的四天后,那時的莊楚然還因為和樓棄打架在床上昏迷不醒,睜開眼睛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不光加入御風(fēng)宗,還多了一個師兄和師弟。
“嗷嗷嗷”黎漾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師兄知道你的過去,二師姐就不知道。”
莊楚然是因為和樓棄打架被打的昏迷不醒錯過其他宗門招生才留在御風(fēng)宗的。
這樣一順,黎漾就懂了。
原來白玉是被清風(fēng)劍帶上宗門的鴨。
她神秘一笑,忽然問道:“三師兄,你知道為什么清風(fēng)劍要和你契約嗎?”
白玉不清楚,沒辦法回答。
可再次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的黎漾,好像是能將一切都連成線了。
她握緊花柔劍,瞬間運行《通天劍訣》
在已經(jīng)突破的境界之上,再次運行劍訣,短時間又提升了一次修為。
合體的氣息迸發(fā)出來,而且是比白鶴更加強大的合體,估算著大概在中期左右。
黎漾輕聲道:“其實這個問題,和我在之前問你的,為什么葬神劍無法檢測你的心魔,他們的答案可以連接在一起!
白玉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還沒有問,黎漾給了他一個準(zhǔn)確的回答:“因為回到你身邊的清風(fēng)劍里,多了一個新的劍靈,他幫你脫離原有的家庭,又幫你壓制住心魔!
他徹底愣住,仿若能聽懂只言片語,視線猛然再次回到白鶴身上。
少年的氣息已經(jīng)很淡了。
垂死的掙扎,再怎么努力也掙扎不掉死亡的命運。
也正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白鶴的招招式式都格外的不要命。
他幾乎只攻不守,像一個沒有疼痛感的機器人。
清風(fēng)劍猶如暗夜精靈,一道道劍影懸浮在他身側(cè)。
劍影決絕,每一道劍光中都夾雜著迫切與對方同歸于盡的赴死正氣。
他心意已決,又是再無生路,那群幫忙助力的光靈根劍修也無法再勸阻,只能舍命陪君子,用自己僅剩不多的能力給予白鶴支援。
黎漾輕飄飄的飛了過去。
光老二眼眸微亮,瞬間又緊張兮兮:“你怎么來了?”
他將黎漾拉到身后,小聲道:“等下我們擋住暗黑魔淵,你和花柔去幻境找人,記住……”
他聲音微頓:“不管找不找得到林涯,你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黎漾很是輕松的笑:“放心吧,千年王八萬年龜,我起碼再活一千年!
光老二怔了怔神,無奈搖頭:“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么能把自己比作王八烏龜呢?”
黎漾沒忍住,即便是如此緊張的戰(zhàn)爭,她還是再笑出聲,沒有去反駁老前輩的這句話,轉(zhuǎn)眸輕聲問:“到哪一步了?”
光老二指了指林涯,嘆息不止:“經(jīng)脈盡斷,靈根已毀,最多還能再堅持半柱香,可惜了這么一個天賦異稟的孩子!
半柱香嗎?
黎漾沉思片刻,點頭:“夠了。”
她拍了拍光老二的肩,少女稚嫩的臉上閃過一絲狡詐,竟然還真的有種做大姐頭的意思,小聲道:“我有辦法能讓他出去,你們幫我一下唄?”
能讓白鶴出去?
光老二對這句話并不明白,提出疑問:“你能讓他活下去?”
黎漾搖頭,遺憾的道:“活下去恐怕有些難!
“但我覺得這個結(jié)局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好的結(jié)局。”
少女莫名其妙的感嘆,又笑了笑:“我能讓他回到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的身邊!
聽著確實很莫名其妙,一頭霧水。
但這些光靈根劍修在這里被關(guān)多年,黎漾說的場景,是他們做夢都奢望不到的場景。
幾人互視一眼,將決定權(quán)交到光老二手上。
他低頭沉思,上下打量黎漾,忍俊不禁:“看來我們是真的老了呢~”
光老二最終還是應(yīng)下了黎漾的要求。
……
也正是這一刻,白鶴承受不住《彧訣》的反噬,口噴鮮血,修為肉眼可見的委靡下來。
即將跌倒在這臟濘黑暗之地時,黎漾扶住了他,
白鶴疑惑抬眸:“你為什么還不走?”
明明她是最有可能離開的人。
黎漾也想知道自己怎樣才能離開,她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一巴掌按下白鶴的腦袋。
低頭之前,白鶴看到暗黑魔淵在黎漾身后發(fā)動了一次攻擊。
他想提醒,但連提醒的力氣都沒有。
想象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面前的少女身上忽然散出一層綠光,猶如世上最堅硬的防御,輕松擋住暗黑魔淵的一次攻擊。
黎漾身子還是輕微的晃動了一下。
少女冷下眸子,抬手起陣。
四靈之力,起。
合體中期召喚出來的四靈之力,遠(yuǎn)比黎漾想象中的更加強大。
她身上露出半透明的玄武形態(tài)。
而在其身側(cè),另外三只神獸的形態(tài)也同時顯露出來。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四神獸的力量自外界天地而來,真實純粹,除了玄武之外的其他三神獸將暗黑魔淵包圍。
光老二差點閃到舌頭,瞬間站好。
“是玄武,神獸玄武!
上一秒,黎漾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可愛小姑娘。
下一秒,光老二格外崇敬:“我們大姐頭真的是只王八!
王八的戰(zhàn)斗力可是很強的。
然而他們面前的王八,完全沒有戰(zhàn)斗的意思。
她直接把白鶴包裹進(jìn)那綠油油的王八殼里,然后縮頭縮尾,身子就那么一縮,變成一個巴掌大小的王八殼。
光十一眼疾手快的跑過去,對著王八殼抬腳踢上天:“接球!
光老二立刻一腳踹下去。
幾個光靈根劍修在此刻展現(xiàn)他們的默契,他們的任務(wù)明確,就是在剩下三神獸的配合下,保護(hù)住王八殼。
光老二很是辛苦的擦擦本來就沒有的汗,朝著后方的伙伴擺了一個ojbk的手勢。
他后方是跟過來的暗黑魔淵,陰沉著臉如同動畫片里白雪公主的惡毒后母要把白雪公主毒洗的樣子。
他將手伸向白雪劍修,僅一個瞬間。
暗黑魔淵被巨大橫掃過來呢白虎尾巴直接打飛,狠狠的撞在山壁之上。
……
白鶴置身到一處神奇的空間。
四周都綠油油的,綠的發(fā)光,就好像這里的主人被綠了很多次的樣子。
他呆滯的眨眨眼,心中疑惑很多,一時之間不知道問些什么。
黎漾倒是很清楚,大大咧咧的在他面前坐下,雙手托住下巴,好奇的問:“我有辦法讓你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要不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