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包括溫有才自己。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噴血不止的斷腕,又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右手,指頭還在微微蜷曲,神經系統(tǒng)仍在工作中。
半晌后,溫有才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啊——”
“我的手!”
我緊握著那片沾了血的黑玉,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我干的。
剛剛我只是輕輕劃了一道,根本就沒使多大力,溫有才的手怎么就斷了呢?
是我小瞧了這片黑玉,它明明是削鐵如泥的寶貝,我卻拿它來拆快遞……
簡直是暴殄天物!
溫有才還跪在那里哀嚎不止,付紅梅連忙脫下外套,包裹住他正在流血的傷口。
“快,快叫救護車!”付紅梅尖聲提醒著已經嚇傻的溫婷。
趁他們亂成一團,無人再阻攔我,悄悄溜了出去。
溫有才那只手多半是接不上了,現在大雪雖停,但路面厚厚的積雪并沒有融化,救護車還是進不來。
想到這點,我不僅沒有內疚和惋惜,反而十分暢快。
就算是親生父母那又如何,生了我卻不養(yǎng)我,還把我當成換取榮華富貴的祭品。
他們對我做下那些殘忍的事,我只砍了溫有才一只右手,不過分吧?
穿過江面,我回到了守龍村。
那件嫁衣輕薄如紗,又被撕扯得不成樣子,凍的我快要失去知覺。
路邊有幾個小孩指著我問道,“媽媽,她就是龍王爺娶的新娘子嗎?”
我轉過頭,瞥見曾經那些和睦相處的鄉(xiāng)親們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村子太小了,藏不住秘密。
我嫁給龍王沖喜的消息已經從江對岸傳到了守龍村來。
連綿不斷的大雪,被隔絕的山路,村長家的死胎,還有奶奶突然從戲臺上跌落……
這些離奇詭異的現象,仿佛都成了‘龍王娶妻’的征兆。
現在我穿著嫁衣,從鎮(zhèn)龍棺里爬出來,村民們更加認定這些事情與我有關,避我如同避瘟神一樣。
遠遠站在路旁,扯著自家孩子不讓他們與我靠近。
我攏了攏肩膀僅剩的半截衣袖,冷冷看了他們一眼,忍受著那些或畏懼或鄙夷的視線,繼續(xù)往家的方向走。
人群中,王嬸那胖胖的身影朝我擠了過來,“小鹿,你這些天跑哪去了?”
“王嬸……”我一開腔,險些哭了出來。
王嬸脫下她的軍大衣,裹住了我痕跡斑斑的身體,心疼的摟著我,聲調哽咽,“你這孩子,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我抿了抿唇,低聲問道,“我沒事,我奶奶怎么樣了?”
王嬸避開我的視線,語氣變得沉重起來,“你奶奶她……她已經不在了!”
我整個人仿佛被銅鐘重重敲擊過,耳畔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轟鳴聲,呼吸在一刻都跟著斷了。
“怎么會這樣……”我喃喃道。
“昨天晚上,你奶奶大喊了幾聲‘小鹿,快醒醒’,然后就沒了氣息,心跳也停了……你如果早點回來,或許還能見上她最后一面!”王嬸話里含著毫不掩飾的怨責。
我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往家跑去,哭喊道,“奶奶!”
原來我在棺中聽到奶奶的聲音,并非是幻覺,而是她彌留之際的呼喚。
她把我喚醒,自己卻永遠沉睡下去。
我撲到奶奶的床前,握住她已經冰冷的手,試圖用臉上的溫度去暖化她,卻發(fā)現自己也凍得像冰塊一樣。
奶奶安詳的躺在那里,那雙白瞳緊閉著,就像睡著了一樣。
我不敢相信她是真的死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人人敬畏的薩滿,永遠都是那么沉著冷靜,她身上有神明守護,怎么會輕易死掉呢?
“小鹿,你奶奶今年七十四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在我們這里已經算是高壽了。你也別太難過,節(jié)哀吧!”王嬸嘆息著勸道,擦掉眼角的淚水。
王嬸的話提醒了我,薩滿再厲害也是肉體凡胎,她們是人。
是人就一定會老、會死、會生病。
奶奶從半個月前就已經出現神隱了,是我不愿去相信,把它當成是一種疾病來回避。
可奶奶不在了,那我九死一生從棺材里爬回來還有什么意義?
“小鹿,你這些天是去了親生父母那里嗎?”王嬸看著我滿身狼藉的模樣,欲言又止,“看樣子他們對你很不好,就算現在你奶奶走了,你也別再回去了。”
我難過的閉上眼睛,心里萬分懊悔。
曾經盼望已久的親情,其實就在我的身邊,是我盲目去追尋什么血緣關系,反而忽略了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昔日蒙昧的心總算醒悟過來,卻為時已晚。
王嬸又安慰了我?guī)拙,見我現在這失魂落魄的模樣,什么也聽不進去,便回家給兒子做飯去了。
我依偎在奶奶的床邊,像小時候那樣蜷縮在她身旁,可奶奶再也不會給我講故事了。
心下一片茫然,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么,竟隱隱期待著命中之劫來得再快點,讓我和奶奶一起死掉,興許還能在黃泉路上相見。
眼睛哭得又酸又脹,我居然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深夜,一陣冷風吹開半掩著的門。
這刺骨的涼意吹得我渾身一顫,恍惚間,瞥到自家院子里站著一個人影。
我走出房門,只見樹梢下佇立著一抹挺拔高瘦的白色身影,也不知那衣料是什么材質做的,離遠看上去流光熠熠,仿佛月亮傾瀉下的銀輝。
他轉身望向我,一頭飄逸的銀發(fā)輕拂過那張俊美的臉。
子夜寒星般的碧瞳寫滿了倨傲與不屑,唇角笑意略顯邪佞,“我的王妃,怎么見了夫君也不說話,高興傻了?”
我驚愕道,“龍冥澤,怎么是你?”
“誰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了?咱們既然已經拜堂成親,你應該叫我夫君才對!”龍冥澤語帶調笑。
待他走近了我,看到我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口吻滿是嫌棄,“嘖,怎么哭成這樣,丑死了!”
我警惕的向后退了幾步,“你先解釋清楚,為什么跟我……跟我洞房的人,會是龍冥淵?”